战青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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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青进惠王府的那年才七岁,正是最耐摔打的年纪。

他的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镖师,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偶尔能闲一阵,便会在家里教他练拳脚功夫。他随了父亲的性子,爱舞抢弄棒,手里攥一支木棍,便觉得自己能占山为王,调皮起来,常将娘亲才洗干净的衣裳打翻在地。

为他的顽劣,娘亲三天两头的要揍他,却耐不住他手脚灵活,皮猴似的钻缝入隙,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经常趁他后晌犯困或者夜里睡觉的时候捉来教训。

那时候他还小,有时候被娘亲揍狠了,就赌气藏起来,非得娘亲找上小半时辰,心里的闷气儿才能顺,乖乖跟着回家去吃饭。

有一回似是六月,天气热得蒸笼似的,坐在日头低下,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他跟着伙伴们去河里摸鱼,偏巧碰上暴雨后河水湍急,险些被水冲走。娘亲听说了,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将他按在院里井口,狠狠揍了一顿。

战青赌气藏起来,想着这回娘亲下手狠,他非得躲够两个时辰才出去!

很多年后,战青都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暴雨过后天蓝得染过一般,缀着几朵浮云,他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瞧着地上草棍儿的影子,等娘亲来找他。草棍儿影子越来越长,风都渐渐凉了,天都快擦黑,他还是没听见娘亲找他的声音。

战青百无聊赖,坐得久了犯困,竟就那样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满天星斗,身上凉飕飕的,周遭仍旧没人影儿,他这才慌了,爬起来就往家里跑。回到家里,才见小小的院中围满了人,点着灯笼,人人都跟热锅蚂蚁似的。他以为有新鲜事,跑过去听,却被隔壁的王婶子一把拽住,抹起了眼泪。

进了院里,镖局的总镖头在门口站着,身旁围了许多人,都苦着脸。

王婶子拖着他走到跟前,嘴里哭着念叨,“快来瞧瞧你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逼仄的堂前,爹爹靠在木柜旁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他不明白王婶子那句话的深意,却被爹爹那样子吓得不轻,扑过去就哭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爹爹是在走镖的途中碰见了山匪,那趟镖是送给京城里一位王爷的,很贵重,他拼死击退山匪守住镖车里的东西,却也被伤得极重。镖队分了俩人送他回家,途中伤势复发,越来越重,快到家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娘亲听见那消息,当即昏了过去,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镖局的东家待镖师都很好,又感念仗义,帮战青发丧埋葬,料理后事。

等镖局的人和左邻右舍都走了,战青才觉得家里格外冷清。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爹娘离去的含义,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宿。

后来镖局送的东西到了京城,王府的管事听说途中故事,十分敬佩,赏赐了许多东西,捎话让镖局照顾好他。镖局的东家正巧要去京城,便带上了他,亲自去谢那管事,碰巧遇见谢珩。

那时候谢珩还很顽劣,兴许是嗅到了同样顽劣的气息,得知战青身世后,谢珩尊口一开,就将战青留在身边,当了他的玩伴。

镖局的东家哪料战青能有此缘分,当即叫他跪地感谢,嘱咐他务必听话懂事。

东家走了,留下战青在那里,慌张无措。

谢珩却拍着他肩膀,爽朗笑道:“今后你就跟着小爷,有小爷一口饭吃,绝不亏待你!”

这份爽朗战青是熟悉的,跟镇上员外家的小郎君一样。他头回上京城,头回遇到见面就得跪地磕头的贵人,原本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却在谢珩那笑声中觉出一丝安稳。

战青跟着谢珩进了王府,气派威仪的屋舍令他目不暇接,按着谢珩的吩咐换了套薄绸衣裳之后,更是觉得拘束不安。随后,谢珩便带他往更加幽深的院里走,说是带他去拜见王妃,好叫王妃知道,那份礼物是如何历经波折抵达王府的。

庭院重重,战青紧跟在谢珩身后,走到一处辉煌巍峨的屋前。

然后,在见到谢珩口中的“王妃”之前,他瞧见了谢英娥。

两岁多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穿着鹅黄的小衣裳,玉雪可爱。她原本是被仆妇抱着在院里看花的,见了谢珩,硬是挣扎着下地,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甬道上青砖平整,她那小短腿却不够灵活,也不知是磕碰在哪里,身子一倾,眼瞧着就要跌到地上。

战青离得近,想也不想,蹲身跪地,赶紧将她捞起来。

谢英娥咯咯的笑,两只小手抱着他胳膊,脚底下仍没站稳,一个跟头栽过来,在他手上糊了许多口水。她身上香喷喷的,连口水都像是带着香气,战青等仆妇将她抱走了才敢站起身,那只手却还僵直,直到小姑娘的口水被风干了,也没敢动。

……

战青就此留在王府,成了谢珩的玩伴。

谢珩身边有很多人陪伴,除了他,旁的都有正经来历出身,甚至还有朝中高官子弟,精通诗书文墨,行事儒雅端方。

那么多人,谢珩却最乐意带他出去,攀墙爬树,捕猎捉鸟,无所不为。谢珩读书的时候,战青闲着无事,慢慢学着认字,谢珩习武的时候,战青也跟着一道学。

他心里很感激谢珩,知道玩伴不止是蹭吃蹭喝,跟随享乐,还得应变机警,护着主上安危。是以每回出去玩,战青都会留出三分心神,平常习武也格外刻苦,虽不及谢珩天资聪颖,却凭着苦练,硬是从一众陪练的玩伴中脱颖而出,被教习武艺的将军看重,进益颇快。

粉雕玉琢的谢英娥渐渐长大,因王府里没有姐妹,格外爱缠着谢珩。

偏巧她生得颇柔弱,跟在谢珩后面跑不了几步便累得气喘吁吁,见谢珩丢下她不管,还会掉着眼泪呜呜的哭。谢珩初时还有耐心哄她,后来索性丢给战青,让他去料理那碍事的小尾巴。

战青那会儿也十多岁了,渐渐懂事,不似从前顽劣。

王府上娇生惯养的明珠,生得又漂亮,在战青看来,比见过两回的小公主还尊贵。

他从前没哄过小姑娘,想破脑袋,也只能做个鬼脸,找些有趣的东西逗她。

谢英娥倒也不挑,见战青卖力哄她,哭一阵儿便能破涕为笑,又惦记起没良心的哥哥。

战青只好牵着她小手儿去找谢珩,待谢英娥再被谢珩气哭时,耐着性子哄她。

日子久了,谢英娥对战青愈发依赖,碰见麻烦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不慎摔了脚疼,会哭着喊战青;跑到王府后园碰见长相可怖的草虫,会惊叫着找战青;谢珩养了小獒犬堵在门口,会先嚷着战青牵走,才大摇大摆地进门,甚至仗着战青在,还要瞪那獒犬几眼;若是碰见高兴的事了,也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找他。

“战青!战青!”娇软的声音如同天籁,战青听得久了,甚至能从中品出甜味。

像是带着蜜糖。

战青十五岁那年,谢英娥已十岁了,奶娃娃长成漂亮的少女,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每回歪着脑袋瞧过来,都能让战青心里咚咚直跳。他生辰那天,谢珩粗心不曾觉察,带着他出去狩猎,至晚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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