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青番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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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战青而言,自爹娘故去,每年的生辰就与平常无异。他若记得,就特意吃碗面,若不记得,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那日他已跟着谢珩在外吃过饭,本打算回去练武之后就睡,谁知回到住处,竟见谢英娥坐在门外的石桌上,逗弄笼中的画眉。十岁的小姑娘出落得漂亮,发髻间簪着珠花,像是开在雨中的茉莉。

见了他,谢英娥便笑着走过来。

她比他矮许多,双靥含笑,仰头递给他一方锦盒。

“一晃眼就到了束发之年,这里头是送你的礼物。”谢英娥拉过他的手,将锦盒放在他掌心,晚风里笑得柔和,“这些年多谢你照顾,英娥很是感激——”她顿了下,低声叫了句“战青哥哥”,冲他眨眨眼睛,笑着走了。

那是她头一回叫他“战青哥哥”,语调柔软,他能铭记终生。

战青揭开锦盒,里头是一枚玉佩,形如葫芦,温润通透。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枚玉佩只送福禄,别无他意,然而心底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悸动,将那玉佩托在掌心,像是手握稀世珍宝。

瞧着暮色中早已行远的纤细身影,战青仿佛听到满院花开的声音。

那晚,战青做了个梦,梦里唯有他和谢英娥,有豆蔻初开,春风柔暖。

战青明白,当初啃他满手口水的小姑娘,已不知是何时走进了他心里,如天上明月,如玉盆中的娇花。

而他,却配不起她的尊贵身份。

那枚葫芦玉佩被战青精心藏起,他却不敢再如从前般放肆,逗她开心,牵手同行的滋味只能藏在心里,她渐渐长大,是王府中众人呵宠的郡主,而他却只是出身低微的侍卫,不能逾越亵渎,更不能将她诱上歧途。

很快,谢珩便因到了年纪,搬到王府西边的院落中独居,除了早晚问安,甚少去内院。

战青身为侍卫,更是不得擅入。

他见到谢英娥的次数越来越少,心事却越藏越深。有一回跟着惠王和谢珩去射猎,碰见吏部尚书府上的公子,惠王曾跟身旁人提过,觉得那公子品行质地甚好,又有才气,堪为良配。

战青知道那是谁的良配。

惠王妃的出身虽不算高,却也是书香门第,精通文墨。惠王膝下两个儿子,世子谢珅温润如玉,素有才名,谢珩则桀骜顽劣,武胜于文,素日里,惠王都是偏爱谢珅居多,对不爱读书的谢珩甚为头疼。

倘若要为掌上明珠选夫婿,惠王自然会挑出身名门,品行温良的才子。

而他这般出身低微,腹中没几滴墨水的侍卫,绝不可能入惠王的眼。

这一点,战青连猜都不用。

他甚至连失落的资格都没有,因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天堑。

那之后不久,惠王争储失利,被迁往淮南。

淮南的那座王府比不得京城恢弘巍峨,也不再有成群的仆妇家丁环绕。那段阴霾笼罩的日子里,谢珩性情大变,谢英娥的性子也沉默了许多,昔日的照人光彩渐渐收敛,时常郁郁寡欢。不过因府中住处有限,不似从前界限分明,战青倒是能常见着她。

比起谢珩父子,战青出入时反倒更方便些。

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扮鬼脸逗她开心,便费尽心思,从淮南的商铺中搜罗种种有趣的玩意带回去,放在府中一座临水小榭落满尘土的多宝阁上。隔上几日再去看,那些东西都已被取走——王府里虽式微,规矩却还是严苛,若非谢英娥,应当没人敢动那些东西。

果然,战青后来途径水榭时,偶尔能看到谢英娥徘徊的身影。

年龄渐长,身份有别,他不敢过去打搅,只能隔水瞧她,深藏心里。

像是有无言的默契,战青四处搜寻有趣的东西,谢英娥颇含期待的取走,有时还会在多宝阁留个字条,告诉他想要的东西。

……

直到谢珩父子重回京城,入主皇宫后,战青总算在谢英娥脸上重新看到笑容。

昔日娇软的小姑娘真的成了公主,宫装鲜丽,笑容明媚。

她仍旧如从前那样叫他,“战青!战青!”所提及的却多是她的皇兄。偶尔会笑盈盈地瞧他,故意找茬来跟他说话,他却不敢回应——哪怕官居四品,深得信重,他却始终记得他的身份,需在初见她时跪地叩拜。

宫里陆续有消息传出,段贵妃在为她挑选驸马,她却总是不满意。

战青隐约能猜到她的心思,却摸不准,更不敢相信。

于他而言,此生最大的奢望,便是在谢珩诸事安定后,能给他个公主府侍卫统领之职。没法摘取天上明月入怀,却能尽心竭力守护她的安危,如从前那样沉默守护,无声陪伴。

战青竭力深藏,直到谢珩大婚那日。

东宫大婚,端拱帝携段贵妃亲至,谢英娥自然在侧。

新人交拜时,战青立于人群,忽然察觉异样,瞧过去,碰上乐安公主的目光。他不记得对视了多久,却清晰分明的记得当时擂鼓一般的心跳,像是酝酿多年的陈酒忽然开坛,逸出浓烈香气,熏得他几乎失了理智。

大婚之后,战青向谢珩坦白心事。

意料之外的,谢珩竟未责罚,反倒在锦州平叛之前,从端拱帝口中求了一道许诺。

为了那许诺,战青在锦州拼尽全力,冒死对敌,累积的功劳无人能及。

而后,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藏在心底多年的小公主。

新婚那夜送走宾客后回到洞房,瞧着盛装之下的俏丽容颜时,战青甚至疑心那是一场梦。他试着将她抱在怀里,轻轻触碰,触到怀中温软才觉得真实。他松了口气,手指头却被谢英娥反握住。

“战青——”她瞪着漂亮的眼睛,脸带薄嗔,“从前为何躲我?”

“我出自贫门寒户,身份低微,害怕配不上殿下。”战青如实回答。

谢英娥却嘟着嘴轻哼了声,靠在他怀里,“可在我心里,你只是从小照顾我的战青哥哥,门户出身全都不作数,这么多年,除了父皇和皇兄,就数你对我最好。你若躲开了,叫我嫁给谁去?”她轻咬唇瓣,羞怯却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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