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薪火相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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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率领之下,兄弟会曾全军覆没两次,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她举起手来,指向旧据点所在的东方,“再不济,我们拼死也会将你与小孔保住。”

“且慢……荷姐为何如此言语?兄弟会里的每个兄弟姐妹,都得想法子一起活着!”

“那是自然,我们亦不会无事犯险。”周荷放下手臂,“同为兄弟姊妹,我们面临同样的苦难,但肩负的责任却不尽相同。生死关头,我们会保住最可能实现刺客大业的那些人,就像生灵万类会牺牲自己、保全幼崽一样。”

“即使明白个中道理,但真到了危难关头,你纵是教我保全自身、抛下你们,我又如何忍心!”

景年辩驳,忧心她会莽撞行事,不肯商量。

“这种选择没有理由,仅仅因为我们是刺客、是兄弟姐妹,我们有着一样的信条。”

周荷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年轻刺客,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带起一阵风来。

“自走上这条路起,‘刺客’才是我们真正的姓名。景年小兄弟,我们身为凡胎肉骨,之所以不怕流血,是为了让天下人不必流血;之所以不怕死亡,是因为信着命途轮回,认定死去的兄弟终能再见……”

景年与她对视一眼,她便凝望起脚下的千家万户,眼神充满向往,声音却格外坚定。

“是以九死一生之际,我们便会把生的希望交给你们,看着代代相继而来的火种传承下去,直到黑夜将尽,曙光破晓。到那时,火种便会连成一片,我们的信条也会在那火光之中长明……”她一字一顿道,“而刺客之道,亦将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丝丝缕缕的声音回荡在院子上空。

景年与她一同看向星野之下一望无边的天际线,秋风在二人之间婉转流动,拂动他们的衣袂与发丝,再飘上青空,化作无声无形。

那遥远的城里燃着热闹的焰火,二更天时,夜市人头攒动,叫卖声不输东京,以致高居天庭亦能满耳人间。

直到夜市灯火阑珊,市井归于静寂,二人依旧伫立着,仿若这爿漆夜的守望者。

良久,院中传来一声要人的招呼,周荷扭头细听,知道少隹那边需要人手,便向身边少年点头示意,向下跃去。

景年跟着回过身来,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解剑相揖,如敬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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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起身的瞬间,不知何处银光一闪,原本随风飘扬的发带一角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把他拽了个趔趄。

“谁?!”

景年警惕回身,发带跟着动作抖落下来,一头长发立时被秋风挽着扬散在脑后,刘海也被吹的快要迷眼。他有些狼狈地掀开面前碍事的头发,四处张望,却并没见到什么人。

他提起发带来,刚要重新扎上,便瞧见一端头上穿着一支细短的箭。

刹那间,仿佛四周一切反射着月光的地方都变成了影卫的箭头,景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女人来了!

他心知敌在暗,不敢大意,正要从屋檐上跃到院中躲避,才戴上兜帽,就瞧见下面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轻盈的白影。

定睛一看,是个穿一身白的娇小女子,面上没有遮挡,白白露着一张他熟悉无比的俏脸;一手绑着一把眼熟的弩机,另一只手则放在腰间,隐约可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景年看得分明,仗着自己能够躲避箭矢,刚想拔出飞刀应敌,却忽然留神往那人下颌骨处扫了一眼:洁白干净,没有刺字。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想到陈先生作的画像,又回想着方才与那影卫交手,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莫非她……她们……

——是两个人?

那白衣女子已经走到了景年的正下面,仰起头,在那散发里再三辨认一番,便缓缓举起藏着的那只手,伸开来。

一块黑色的腰牌扑楞楞地亮了出来,缀着红色的绦带,在她手掌下面轻轻摇晃。

景年惊愕,立即抬手往自己腰上摸。他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被禁卫军发现张家的身份,那块腰牌早已被他拆下来放在住处被褥下面,而方才连夜溃逃至此,谁也没想起来还有这东西落在了那边!

腰间空空如也,那牌子正是他的腰牌。

——怎么会在这白衣女的手里!

刺客瞳孔骤缩,把佩剑插回腰带,三步并作两步跳将下来,轻声落在女子身前。

他从地上慢慢起身,与她互相打量了好一阵子,见她虽模样一致,但神情确确实实与影卫女子像两个人,又没什么杀意,便想开口讨要。

哪知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景年试探道:

“城西一别,多谢相助。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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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你们兄弟的,她在哪?”

白衣女人仍旧如之前一般神经质地瞪着他,口中却问起这话。

景年便心里安定七分:果然是两个人。便答道:“不知来者是不是客,若女侠肯将东西还我,我便将我见到的听到的都与你说。”

白衣女犹豫了一下,将腰牌扔给他。

“女侠痛快!”景年没想到她如此干脆,赶紧接过来,仔细揣进身上,“看来是同道中人,屋里说话?”

“免了,我得去找她。”白衣女声音清亮,也是微微带着点口音,“我与你非为同道,只是为了寻人才不对你出手。她在哪里?”

难道鸳鸯案三见至今,这人一直暗中跟着我?景年寻思。嘴上又答话:“女侠莫要着急,江湖道义为先,你我今日头回说话,总得先往来交托来路,两边都放心些。”说完便自报了家门。

白衣女识道理,也拱手道:“蜀中唐门代家主,唐靖。”

一听来路,景年便踏实了不少。巴蜀之地自有唐门一脉,经商起家,以暗器行,是中原江湖也要敬其三分的大势力,眼前女子年龄看着并不大,虽自称代家主,却看着不像假话。因此笑道:“不愧是名门望族,侠女无双。”又将那毒手影卫的行踪一一说与她:“代门主若要寻人,可往外城东官驿与东面城郊一带留意。我与那人交手便是她在驿馆内守株待兔,又趁我不备,命禁卫军袭击据点,想来也是早已掌握我等踪迹的。”

唐靖点头:“晓得了,我即刻就去。”

看她二话不说便走,景年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又请道:“请留步!我虽佩服代门主武学高强,但仍不解何故屡次跟随往来,亦不知代门主又是如何得去这块腰牌的……”

“你们的动向,恐怕藏得不是很好。我见陆续有人踩点,便想上门提醒,可惜你与他们皆出门去,我便拿了东西,以防不测。——至于她么,她是禁卫军的影卫,你是禁卫军的刺客。”唐靖认真道,“保住你,我便有机会见她。”

景年点头:“原来如此。女侠虽非我道,但又是为何执意找她?也不知兄弟会能否帮得上忙。”

唐靖冷哼一声:“家族恩怨。”她将手臂上绑缚的弩机收起双翼,“唐妤背信弃义,接连犯下大错,投身逆道,助纣为虐。我虽为双生姊妹,却也须为全族声望得而诛之。”

果真是双胞胎,少年忖度。

“我见她心狠手辣,杀人必要见血,唐姑娘可千万当心。”

“我们箭法师出同门,不必担心。”

一听这话,景年突然想到了那毒药:“唐姑娘英武,你说箭法出自同门,可也用‘两回倒’之毒?”

唐靖摇头。

景年仍不死心:“那毒可有解法?”

“没有。”

“唐姑娘,你愿相告,日后兄弟会愿敬唐门五分!”

唐靖本要走了,看他眼睛里满是恳切,便无言将袖子向上一拉,露出白皙细嫩的整条手臂来。

景年吓了一跳,刚要闭眼道声冒犯,便已目睹那胳膊上有一块陈年黑血,顽固地盘踞在柔润的肌肤之下,扎人眼睛。

“没有。”

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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