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泰山府君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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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晴明追问道。

惠珍嘶哑着声音,开始低低地述说起来。

从做童男时起,我便受到智兴大师的宠爱

童男,就是寺院举行法事以及祭礼的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参加仪式的童子。一般是七至十二岁左右的儿童,有时他们还兼任神灵降临时的媒介,称做乩童。

有时,由于戒律禁止僧侣与女色有染,于是,童男便成为僧侣发泄的对象。

惠珍其实是亲口坦白,自己还是一名童男时,就已经成为智兴的禁脔。

惠珍长大成人,正式当上僧侣之后,两人的关系依旧持续着。

这样下去的话,难道我竟要连女子肌肤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去

惠珍说,大约从三年前开始,智兴偶尔表露出这样的心思。

今年,智兴已经六十二岁。

身体已经衰老,体力也逐渐减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体验一下女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规定不得触犯色戒。

这时,道摩法师出现了。

一天夜里,惠珍正要从智兴身边离去的时候,智兴内供奉夹杂着叹息,再次喃喃感叹类似的话。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钻了进来:人生如梦,为欢几何?既然这么想做,却又为什么不真做呢?

朝外看去,只见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师沐浴着月光站立在那里。

侍奉佛主也罢,侍奉鬼神也罢,同样是为人一世,连女人肌肤的滋味都不曾尝过,这样的一生该是何等索然无味啊。

道摩法师得意地微笑着说:喂,能不能给我弄碗泡饭吃吃啊。吃完以后作为谢礼.我会告诉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双足**。

浑身肮脏,身上穿的是下人们穿的破烂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裤。

他究竟是从哪儿钻进来的?然而,他却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准备好一碗泡饭,端了过去。

道摩法师就那么在庭院里站着,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饭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师吧。

说着,他把饭碗放在外廊内。

这个人既没有剃发,也没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门子的法师。

法师大人,刚才所说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仿佛鬼迷心窍似的,问道。

想知道吗?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干那好事哟。

道摩法师得意扬扬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

今天中午,后山埋葬了一个女人。刚刚死的,才二十四岁哟。你听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过是一件拥有女人肌肤的东西罢了。最难得的是守口如瓶。

现在还没有生蛆生虫。不过,要是错过今晚,那就不会再有机会啦。我说要告诉你的好事,就是这个了。

说完这些话,他丢下一声:我走了。

道摩法师转过身去,便无影无踪了。

真是的!说些什么鬼话

惠珍说着,转身回头看去。

一瞬间,惠珍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智兴两眼发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站在那里的智兴,分明与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兴判若两人。

结果,你们真的去了,是吧?晴明问。

是。

惠珍点点头。

是我用铁锹,把散发着浓烈泥土气味的女人挖出来的。然后

智兴内供奉做了?

是。做了三次。

三次?

博雅不禁惊呼。

第三次结束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看见啦!

看见啦!

那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回头一看,只见道摩法9币浑身仿佛沐浴着月光,站在那里。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道摩法师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属蛇的女人哟。

他乐不可支地说着。

你玷wu了与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尸。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大概不会不明白吧

道摩法师的口气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该奉献给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后果该会怎样呢?

说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师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晴明问道。

是。

回到寺院后,智兴就说头痛,身上感觉不舒服,于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惠珍说道。

听说你还把道摩法师领来过一次

不是的。其实是道摩法师自己到寺院里来。说是来打听智兴内供奉是否无事。

这大概是实话吧。

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的是说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设下圈套让我到这里来。

那法师

没错。迄今为止,大家都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听了晴明的话,惠珍不禁哑然。

真是危险得很啊。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晴明说。

真的吗?

请把我刚才交给你的咒文,还给我好吗?

晴明接过惠珍从怀里取出的咒文,摊了开来。拿起一旁还没有收拾的笔,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惠珍惊叫出声。

这样的话,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担心。

喂!晴明,你要干什么?

博雅慌忙站起身来。

这里的事情完全办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这就去向圣上汇报,就说晴明说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

喂!喂!

博雅向着已迈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紧时间。今天晚上还得做好准备,迎接泰山府君呢。

两人在饮酒。

地点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内。

和昨夜一样,只孤零零地点了一盏油灯。

晴明背靠廊柱,悠闲自在地举杯送往唇边。

博雅虽然也举杯送往唇边,却显然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两人之间,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蛋形物。

这正是那个纸做的武士和狗从智兴内供奉体内赶出来的东西。

夜晚的庭院与昨夜一样,漂浮着极其细微的水雾,难以辨明是细雨还是雾汽。

不知是因为将近满月,还是充盈在大气之中、宛似雾霭的水汽较昨天要少的缘故辉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湿润的植物气味浓浓地飘溢在两人周围的夜气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现在觉得还是一笔糊涂账呢。

博雅一边端起酒一边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

晴明回答。

你说什么了?

是那位道满大人让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发无聊啊。

你说什么?为了消遣?

没错。那家伙第一次出现时,怂恿智兴内供奉去搞女人。那时他就已经下了咒。

又是咒啊?

正是。而这恰恰是智兴内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满只是原封不动地把它说出来,这样就牢牢俘获了智兴内供奉的心。

哦。

在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数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所以智兴内供奉才会惶恐不安到极点,体内自然而然便生出了这种东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是智兴内供奉由于惊恐过度而在体内生出的东西,说得简单些,就是鬼了。

你说得一点都不简单。为什么说这东西是鬼呢?

对智兴内供奉来说,虽说对方是尸体,但毕竟还是犯了色戒。这种罪恶意识加上对泰山府君的畏惧,以及智兴内供奉苦修了几十年犹自割舍不了的种种欲念,都在这里面。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应。

等这东西孵化出来,我打算拿来当式神用。

用这个吗?

嗯。

会孵出什么东西?

这个嘛,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这原本是无形的东西,所以我只要下令,无论是什么虫的形状,或者是鸟的形状,大概都可以孵出来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了。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博雅。

这算什么无价之宝!

你想一想嘛,这可是那位智兴内供奉长年修行之后仍然未能割舍的东西啊。一定会成为强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这怎么可能?

值得怀疑。

我是听说了道满的名字,感觉到那家伙是在诱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刚才不是说,那家伙是为了消遣才做的吗?

我是说了。

你明知是消遣,还偏要赶去吗?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满大人究竟预备下什么东西来打发无聊,我也很感兴趣呀。

可是,弄不好会出人命,对不对?

嗯,是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说法,这件事似乎还没有了结,是不是?

嗯。

泰山府君会来这里把你带走吗?

这个嘛,大概是要来的吧。

真的?

真的。

晴明,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所谓泰山府君,真的有吗?

要说有,就有;要说没有,就没有。这次,道摩法师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应该会有吧。

我听不懂。

博雅,这个世界是由好多层和相构成的。

在这些层和相之中,有一个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个地方有个地狱,那里有一个名叫泰山府君的东西,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人的寿命,想延长就延长,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经说过吗?虽说是泰山府君,归根结底也仅仅是一种力量而已。是这种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支配着人类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长短,从这层意义上讲,泰山府君无疑是确实存在的。

"当人们祭祀这种力,并将其称之为泰山府君,那么从那一刻起,这种力就成为泰山府君了。而当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泰山府君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这力还存在罢了。而且,如果改变对这种力量的称呼也就是改变咒的话,那么这种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为别的迥然不同的东西出现在这个世上。

说来说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为泰山府君的,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施了咒?

正是这样。博雅,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其存在形态都是由咒决定的。

我搞不懂。

是吗?

搞是搞不懂,不过,这位泰山府君今晚还是要到这里来,把你抓走的吧?

因为我把那纸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来了的话,我能看见它吗?

想看就可以看见。

它究竟是什么样的?

总而言之,你觉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会以什么形象出现在你面前。

唔。

那是一种无比强烈的力。不过,到这里来的,仅是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

晴明正这么说时,庭院里突然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博雅刚要起身。

是我。

那个影子答道。

芦屋道满道摩法师正站在庭院的草丛之中。

欢迎。

晴明淡淡说道。

我看热闹来啦。

说罢,道满穿过草丛,优哉游哉地向着两人相对而坐的外廊走了过来。

看看足下与泰山府君如何了结啊。

道满得意扬扬地笑着,一边盘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边抓过放在外廊内的酒瓶。

三个人喝起酒来。

大家沉默无语。

惟有时间在流逝。

也许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仿佛变得明亮起来。

博雅,笛子

博雅从怀里取出叶二,贴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时间流逝。

突然来了

道满低声道。

博雅刚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边继续吹着笛子,一边纵目凝望庭院深处。

只见在大枫树下的草丛中,依稀浮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东西像是由沐浴着月光的细微水雾凝聚而成,又像是一个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仿佛是随着博雅在自己内心中将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缓慢地变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盘踞在草丛中,又似乎在侧耳凝听博雅的笛声。

无声无息地,它缓慢地移近前来。

根本没有看到它在走动,这白色人影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附近。

一双冷静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脸上毫无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种恐怖的气氛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即使它冷不防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也并非不可思议。

当这个东西终于接近外廊时,晴明伸出右手举起那只装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开了。

从裂开的蛋中,一种焕发着柔软的光芒、仿佛雾一般的东西漫溢出来,它从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状缓缓增大。

它变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蓝蝴蝶。

晴明左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写有咒文的纸。把纸递至蝴蝶前,蝴蝶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用脚抓住了那张纸。

是一只美丽的蓝蝴蝶。

蝴蝶的头部,是晴明的脸。

蓝蝴蝶就这样抓着纸,飘然向空中飞去。

于是白色的影子蠕动起来。

看不见有任何动作,白色的影子飘然浮到空中,将蓝蝴蝶拥拢在双掌内。

刚感觉到银色的雾气在夜色中流动,一刹那,白色的影子和蓝蝴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明举目注视着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从唇边拿开笛子。

了结了吗

博雅声音嘶哑着问道。

了结了。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许会大叫大嚷着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那就是泰山府君吗?

博雅问晴明。

没错。

我觉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着觉得它像什么?

然而,晴明没有回答博雅的问题。

真是太绝了

道满说罢,放下酒瓶,站起身来。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当成你带走了

是。

晴明静静地点点头。

嘿嘿。

道满小声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喂,晴明

他回过头来,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下次再陪我玩吧。

转过身子,道满再次迈步走去。

愿意随时奉陪

晴明静静地说。

道满拨开草丛走去。

月光静静地洒满他的背部。

不一会儿,道满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见了。

晴明轻轻叹了口气。<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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