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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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表情也很可怕。

两人斗嘴一番后,像是有只隐形冰手在背部抚摩似地,双颊都抽搐了起来。两人同时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悲鸣。

他们面面相觑,默默不语。道孝似乎难以忍受沉默,开口说:走、走吧

然而,双脚却停滞不前。

两人的衣服下摆已吸了凝聚在草丛的夜露,沉甸甸的。

道观建筑物黑影聚在不远处。月光照射在荒废庭院中。

回、回去吧?道孝说。

回去的话,只会让那两人讥笑。

秀时转过身,面向道观,拖着湿透冰冷的下摆跨出脚步。

道孝在秀时身后说:都、都是你不好。

我又怎么了?秀时边走边回应。

你先讥讽那两人,所以我才

别推卸责任。说起来,是你被那两人怂恿,先说要来的。

是你先说的。

两人边说边走,眼前就是道观了。

快到了。

秀时刚说毕,突然传来叫唤:请问

那声音不是秀时也不是道孝。秀时回头问: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没说。不是你说的?

不是我。

就在两人否认时,那声音又传来:请问

两人环视四周,发现屋瓦和屋檐都腐烂掉落的屋檐下,有个模糊不清的白影。

那、那是!

是女人!秀时说。

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腐朽的窄廊,望向两人。

两人正欲哀号逃离,那女人仿佛不给他们出声的机会,细声清脆地说:怕吗?

两人叫不出声,沉默站在草丛中。

你们刚刚想逃吧?女人说。

女人步下窄廊,朝两人走去。她逐渐挨近。

秀时忍不住退后半步。道孝双膝开始发抖。

对了,身上有带长刀来。长刀

想用长刀斩我吗?女人说。

此时,女人已站在两人面前。

速度太快了!她一定不是这世间的人。甚至连拨开草丛的声音都没有。

你正在想,我不是这世间的人,对吧?女人向秀时说。

秀时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为什么这女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又在想,为什么这女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对吧?

全都让对方看穿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女人笑道。

谁来救救我们吧!道孝心里如此想。

谁来救救我们吧。女人边笑边说。

早知道就别来了。早知道就别来了。

都是这小子不好。都是这小子不好。

不该意气用事的。不该意气用事的。

谁来救命呀!

谁来救命呀!

这时,不知为何,秀时手中的火把竟迸出火星,触到脸颊。

烫!

秀时忍不住抛掉火把,用手压在脸颊上。

掉落的火把滚到女人脚下。女人啊的一声,往后退。

瞬间,秀时和道孝的身体都恢复自由。

哇!

哇!

两人大叫出来,双手拨开高及腰部的草丛,游泳般奔到大门。

当秀时和道孝面无血色、跌跌撞撞跑出大门,信好和恒亲也忘了讥笑他们,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出、出现了!

是个女人!

妖女!

太恐怖了!

秀时与道孝如此大喊后,便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之后,秀时大人和道孝大人都病倒了。晴明说,回到宅邸,家人问东问西,好不容易才问出以上详情,不过,听说两人虽可以勉强照料自己的起居,却整天关在家里,不是呆呆坐着,就是躺在床上。

我也听说了。博雅点头。

有时候无法辨别家人,往昔的记忆也好像全消失了。晴明道。

晴明啊,你最初说的觉,和此事有什么牵连?

两位大人就是在道观遇见了觉。

两位大人遇见的女人,真是觉?

是的。

那觉到底是何物?

据说是一种住在山中的妖物。

妖物。

有人说是从大唐渡海过来的,其实没那回事,倭国本来就有了,到处都有。所谓木灵,也是觉的一种。

是吗?

觉能够读人心。

什么?

说觉不如说是吃来得正确。觉能知道人心在想什么。只要被觉依次说出内心的想法,最后那人的心便会空无一物。

这么说来,最初进入道观、恒亲大人及信好大人的随从,都遇见了觉?

大概是吧。

同最初那三人相比,道孝大人和秀时大人都能勉强照料自己的起居,是因为

因为那么在还未被觉说出全部想法之前,就逃离现场了。

嗯。

边想边行动的话,觉会先说出对方全部的想法,所以很难击退。秀时大人是因为火星的热,才情不自禁掉落火把。正是此行动救了他们吧。

原来如此。

唐国也有人因意外而赶走觉。

晴明向博雅述说此事。

有个住在山村的男人,某天在自己家前编制笼子。

编着编着,他发现眼前出现个奇妙物体。如猴般大小,外型也类似猴子,面貌却看似人。

双方视线对上了。结果,那看似猴子的东西说:你正在想,有个怪东西出现了。

男人大吃一惊。为什么这东西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正在想,为什么这东西知道自己的想法。对方又说中了。

啊,这应该是传说中的觉。

你认为我是觉。

全说中了,男人恐惧起来。既然如此,干脆拿一旁劈竹条的柴刀,一把将对方给砍了。

你想用柴刀杀我吧?又说中了。

男人不知如何是好。这样下去,可能会被觉吃掉。

原来你想让我吃掉?

觉往前跳过来时,男人因恐惧而双手发抖,本来压住竹条的手指松开了。

弯曲的竹条脱离男人的手指,弹到觉的眼睛。

痛!觉伸手压住眼睛,往后跳开。

哎呀,人偶尔会做出不经思考的事。这就是人的可怕之处。

觉如此说毕,就逃出山里了。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博雅,你打算如何?晴明问。

什么如何?

明天晚上,我必须到那道观一趟。

你要去?

你也去吗?

准备些酒,去看到底会出现何物,应该是不错的主意。

要去也可以,可是,没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觉的问题呀。你不是说觉能够说中人的内心想法,掏空人心吗?

你不去?晴明若无其事地问。

我没说不去。

那,你也去?

嗯,嗯。

走。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半月挂在上空。

皎洁月光自崩落的屋檐下,照在晴明与博雅身上。

窄廊大部分都因腐朽而倾垮,但有几处仍足够支撑人的体重。

晴明与博雅正坐在那地板喝酒。

没想到竟有这种地方。博雅右手握着酒杯说。

此处正是那道观。

崩落的窄廊之间,可见伸长的杂草,庭院里的草更是丛生得密密麻麻。

晴明宅邸的庭院,虽然看似任由野草野花肆意生长,但与此庭院相比,晴明宅邸的庭院还可看出经人修整过。

四周没有灯火。藉着月光,勉强可以看清景色。

听说,往昔曾有几名道士在此修行,将门之乱时,便没人住了,之后一直任其荒废。

可是,晴明啊。

干嘛?博雅。

有件事我还是不懂。

什么事?

是觉的事。你在讲唐国那个故事时,觉的外型不是很像猴子吗?

嗯。

为什么道孝大人他们会看成女人?

那是因为木灵和觉本来就没有固定外型。

觉只是映照出观者的心。

观者的心?

如此说,现在觉出现了,你认为它是人,它就是人形,你认为是猴子,它就是猴样。

可是,道孝大人和秀时大人,应该不会一开始就认为是女人吧?

那当然。

那为何会看成是女人?若如你所说,他们应该会各自看成不同外型吧?

博雅,你说得没错,不过在这种场合,人往往会看成同样的外型。人生来就是这样。道孝大人与秀时大人,最初在屋檐下看到模糊不清的白色物体。那是,秀时大人先喊出是女人。大概在秀时大人眼中看来是个女人吧。而道孝大人听秀时大人如此说,他也就看成是女人了。

不知道我会看成什么?

你说呢?晴明看热闹地微笑着,含了一口酒。

话说回来,博雅,若你遇见觉想平安无事的话,你一定要遵守我所说的事。

什么事?

当我对你说来了时,从那刻开始,直至我说可以了为止,你绝对不能开口。

嗯。

还有,把这个带在身上

晴明从怀中取出一张看似用毛笔写着咒文的纸片。

这是什么?

符咒,为你而写的。晴明将符咒递给博雅。

博雅接过后,收入怀中。

只要身怀此符咒,在不开口的状况下,对方就看不到你。

明白了。博雅点头说,但晴明你呢?如果觉女人出现了,你怎么办?

我的事你别担心晴明眯起双眼,来了,博雅。

博雅本来想对晴明说些什么,听晴明如此说,慌忙闭上刚张开的双唇。

晴明的视线投向杂草丛生的庭院。

博雅望向庭院,只见有个穿白衣的女人朦胧站在草丛中。

那女人在月光照射下,全身宛如淋湿般闪闪发光。

女人朝窄廊滑过来。明明在草丛中走动,草丛却纹风不动。

咦,我以为有两个人,原来只有你?

女人望着晴明,张开滑润嘴唇笑道,又诧异地皱起眉。

晴明望着女人,不做声地微笑。

怎么回事?女人说,为什么你没在想任何事?

女人看似焦躁地扭动身子。

你不怕我吗?

她将脸凑到晴明眼前,距离近得连呼气都能感觉到。

为何不想任何事?女人道,为何不思考?

晴明依旧不做声地微笑。

鸡毛蒜皮的事也好,你想想好吗?

晴明还是不做声。唇上依然挂着微笑。

女人敞开胸前,在月光中露出雪白丰满的**,在晴明眼前搓揉起来。白皙细长的手指捏住**,使其凸起。

你看不见这个吗?看见这个仍不胡思乱想?

接着,她又掀开下摆,让私处露在月光下。

这个呢?你不心动吗?女人扭动身子说。

然而,晴明毫无变化。

女人开始焦急。喀的一声张开嘴巴,现出红舌。嘴唇滋、滋地长出獠牙。

我要吃掉你!女人空中喷出熊熊青色火焰。

很长一段时间女人极尽威胁与哀求之能事,想让晴明心动。

晴明依然毫无变化。只是微笑望着女人。

可恶,可恶,为何你什么都不想?为何可以不思考?

女人痛苦地扭动,像在挤压身子似的,左右摇头。

长发左右摇晃,卷住她的脸及身子。

啊,我吃不到,吃不到,肚子饿死了。

女人双眼簌簌掉泪。

肚子饿呀,肚子饿呀她苦闷地抓挠喉头。

不知不觉中,女人的脸开始消瘦。肌肤也逐渐变得又红又黒。动作有气无力。最后,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女人,扑倒在草丛中,消失了踪影。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晴明才说:可以了,博雅

博雅送了一口气,膝行至晴明身旁说:我担心得要死,晴明。

博雅,看到有趣的东西了吧。

嗯,嗯。博雅点头。可是,晴明,你不是也看到了?

没有。晴明说。

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对。待会你再慢慢说给我听,说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博雅。

说是可以,可是,你坐在这儿到底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晴明道。

什么都没做?

没想任何事,脑中不浮出任何事,我只是坐在这儿而已。

这种事办得到吗?

只要修行到某种程度的和尚,任何人都办得到。

是这样吗?

那妖魅没东西可吃,可是,我却在眼前,只要有人的气息,它便无法消失。吃不到东西,反倒觉得饿。一觉得饿就更饿,最后自取灭亡。

什么?

别管他了,方正酒都带来了,就在这儿喝到天亮吧。其他事,等天亮后再说。

晴明举起酒瓶,在酒杯斟酒。

喝吧,博雅。

嗯,嗯

四周明亮后,晴明与博雅从窄廊下来,走进草丛中。

拨开凝聚朝露、闪闪发光的草丛前行,晴明说:喔,在这儿,博雅。晴明顿住脚步,又说:你看。

嗯!博雅看了一眼,吃惊地屏住气。

草丛中躺着一只外型奇异的动物。

大小如猴子,身体类似猴子,但容貌是人。

这是?

就是觉。

晴明回应时,自东方上空生气的阳光,总算照进庭院。

阳光触及觉的身体,觉便仿佛溶于大气中,瞬间就消失了。

觉消失后的草丛中,有五粒珠子。三粒大柱子,两粒小珠子。

晴明拾起那五粒柱子,说道:博雅,这些珠子都是觉所吃掉的人的心灯。只要让他们吞下这些珠子,大家应该就能恢复原状了。晴明边微笑着,又说:博雅,就沐浴在辰光中,优哉地回家吧。

嗯。

就这样,晴明与博雅穿过道观大门,来到外面,徐徐朝东前进,回家去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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