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Prelude0100「神在看我们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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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去了。

她从小屋藏酒的地窖里爬出来。

「嗯。他就像你温柔的母亲一样,会用那种宠溺的眼神看着你,看着我们」

屋顶被烧得只剩下扭曲的骨架,滴水几度落在她的额上。

少女仰望。

雨过了,天仍阴沉。

神在看我们不,他在看我吗?她想。或许,是第一千次的遥想。

雨后湿冷又黏腻的空气重压下来,像一大张看不见却难以摆脱的网子罩住这个村子,把昨晚才降临的悲剧整个裹起来堆积。她环视四周,目睹村子理成堆的残酷,只能尽量忽略那些血淋淋的细节。

这个村子失去了温度。人的温度。

尽管幸免于死亡,她觉得自己仍在挣扎些什么、惧怕些什么,全身绷紧着。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可以让自己容身的地方,哪怕是再怎么狭窄,她相信自己都愿意委身配合;但少女找不到那样子的一个地方。

又有谁找得到?

她一拐一拐、努力挪移着自己**又肮脏的脚丫子。右脚底被木屑割伤了,血要止不止,伴随主人每一个步伐挤压出暗沉红色的kang议。就快痛到无法行走了,不处理一下不行。她蹲身、低下头,看见地上积水洼里自己孤单又狼狈的倒影。

她没有哭。

如果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任谁都会在事后放声痛哭吧当然,前提是能像这名少女一样侥幸存活。酒窖外头,可怕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但肯定很多。她方才就观察过了,没有什么太剧烈挣扎的迹象,村里的人们显然很快就被夺去了生命的吐息。少女只凭听觉构筑昨晚的回忆,雨的拍打声最深刻,宛如那时的天空在替正死去的人们疯狂洒泪。

而她没有哭,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掠夺了。

那么又会是第几次呢?

「神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或许,第一千次。

即使看到第一千次,「神」也没有出现啊。深土的精灵之王没有出现。弛大概就只会待在云端的那一头看着。弛只会看,只会看

扯下了一名男子(没有确认是否还在呼吸,毕竟他的身子只剩下一半)被剑口削断半边的衣袖,少女总算大略地包扎好自己脚底的伤口,再次站起,摸着挨饿的肚子,如游魂般往曾经是酒馆的地方移动过去。

如果运气好,还能找到一些可以入口下肚的东西,这是她的经验。

事实是,这次运气还不错。她在炉灶的残骸处找到了一些看起来烧得焦黑的肉,应该是昨晚店里的人吃剩的吧?无所谓。少女不假思索,抓了其中一块,徒手撕成小片小片,张嘴便往喉咙里头猛塞。她捧着手盛起一旁破桶子里的少许积水来喝,有血的味道。

又饥又渴的少女,咀嚼得都入神了即使那肉又硬又臭她丝毫没听见背后逼近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是男的。

「咦?」

她被冷不防地推倒在地,撞到炉灶旁酒馆年轻店主的尸体上。两个男人围了上来,十分熟练地阻断了少女逃脱现场的可能路线。

「你!你在吃什么?」

少女没回答。

毕竟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吃什么,但她继续咀嚼着,同时直瞪着陌生人看。眼前这男人身上的衣装透露了他的身分:左右脚靴子款式不一,上身御寒的外套已经缝纫修补得看不出原貌,眼里充满对所有事物的敌意而最能捕捉女孩注意力的,毫无疑问还是对方手上的那把刀了。锈掉的铁制刀,完全没有锐利度可言,但要活活砍死一个人还算得上是绰绰有余。

二度逼问仍旧没有得到答案,这个男人干脆直接伸手抢过少女手中的肉,先在自己鼻头前闻了一会儿,再犹豫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轻咬了一口。

「畜生!」

然后他把肉吐了出来,就吐在少女的脸上。她默然地摇头甩开那烂肉。

「这什么畜生吃的东西呀!」男人一边咆哮,一边不断吐出口水,想要把那股恶心的感受从自己嘴里完全洗净,但或许他永远也洗不干净那块肉在自己嘴里的咀嚼感了。男人瞥见炉灶附近残缺的尸块,是某个村人的右腿部分。他视线落到那死者被挖去一个洞的大腿内侧,然后才明白少女用来充饥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肉。

她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吗?男人立刻一阵反胃、跪倒在地上拼了命呕起来。他的夥伴上前来关照,会意到时强忍住没跟着一同狂吐。

「畜生,这个畜生!」

危机意识不断胀大,少女正要趁隙开溜,未料没有呕吐的那个男人很快上前踹了自己一脚作为发泄。接着他拔出身上的刀。

少女跌坐在地,出自本能地发抖,但没出声。她在思考对策。

男人正欲出手,却临时反悔,又把刀收了回去。他背后的那名夥伴还在干呕着。

「没食物,起码还有女人。老子我真是他妈的饿昏头了」他边自言自语,边跨步逼近少女。少女自然懂得警觉,但连起身都还来不及,就被这个男人野兽般地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身旁就是他人尸体,而这个男人的兴致显然没受影响。

想必这家伙的身体与心灵都饿坏了。嗯,就和许许多多的人们一样,在这个到处都是悲剧堆积的北方,他也只能算是另一个孤单无助的受害者吧。

那么,神也在看着他吗?

「呜」

少女企图挣脱,但身材魁梧的男人力气大得多。

「乖一点,乖一点。这样老子等一下就让你舒服地走。听话,知道吗?」男人粗鲁的动作与他刻意放柔的言语完全不相称,听了直叫人反胃。少女持续挣扎,她不确定自己只是本能地挣扎,或者她真的也还在乎自己被侵犯再度被侵犯。

第一千次了吗?

要抵抗就趁现在吧,她心想。另一个男人还没吐完呢。

身前这个家伙犯的错,就在于他让受害者的两手自由抓扒,猴急地认为已经用自己的体重制伏了猎物。少女在她原本就只剩半边的上衣被扯开、嘴唇被强咬出血的同时,右手握到了那个东西。是餐刀。然后,她使尽全力往男人的背上用力到几乎害怕会戳到对方胸膛下的自己戳了下去!

拔起来,然后再戳!

再戳!

她企图,但没能戳第四次。餐刀深埋在对方背里拔不出来,少女过分使劲、掌心滑出刀柄,同时男人错愕地撑开嘴巴,把血几乎都咳在少女的唇缝里。

她将对方快速虚脱的身子往旁拼命翻了过去、推开,然后迅速站起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堪称顺遂,但少女知道运气总会有用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男人的夥伴已经从狂呕中回复,并且紧握着他那把骇人的刀子,用扭曲的目光瞪了上来。

刀子紧接着挥了过来。

少女瘦弱的肩头上遭到重击。

她惨叫,整个人垮掉,瘫倒在地。挥刀的男人却好似喘得比猎物还更激烈,和他的猎物一起颤抖着。但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是在兴奋。正如同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比自己强大的人存在,这个世界上,也总是会有比自己弱小的人存在。前者叫人沮丧,后者却又能带来不少安慰。

这叫作「平衡」吧!男人笑。

他重重地踢了在地上挣扎的少女一脚,刀口往她一边的肩膀落了下去,却没打中目标,因为少女全力扭动着;但仍砍中了她的右胸口,一定有好几条肋骨断裂。看着猎物痛到叫不出声音,男人被一阵粗暴涌上的兴奋感给麻醉,不能自己。

第三刀差点砍中少女的正脸,但是砍到了她胡乱挥舞的右手臂,发出骨折的声音。

第四刀又落在胸口同样的位置,少女整个身子反弹了一下。

第五刀会落在哪里呢?男人笑。边想边笑。

第五刀没有落在少女身上。

刀掉落在地上。

她眼中那一把细瘦的剑从天外飞来,贯入男人的颈侧之后、凶暴而不自然地拖着他往彼端的墙面上狠狠地撞了过去。碰。一命呜呼。

少女惊魂未定,痛觉也还占据着脑海,她开始控制不了呼吸,只能体会虚弱。渐强的虚弱感正在吞噬她。

是谁的剑救了自己?

天外飞来一剑。天外。难道会是「他」?

恍惚的视线里,她看见一名女性,倾身在自己一旁。那是多么温柔的脸孔?如果是神、是精灵之王,也一定就是用像现在自己所见到的这种容貌、这样的温柔,来眷顾着地上的每一个人吧?那是满溢着光辉的温存

「神在看我吗?」少女边咳边问着。她问得好急切,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来不及听到答案就会死去。

「神在看我吗?」

「嗯。」

眼里的「他」点头了。「他」还握起自己的手,紧紧地缠握,让人感觉被重视。少女仿佛陷入被褥一般,原本紧绷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获得一股松懈。这是渴望好久的解放。

「那么」少女哭了出来,终于哭出来。「为什么,都不来救我」

她只哭了几声,然后话语就被连串不止息的、呕出鲜血的咳嗽给中断。女性无能为力,只能在少女最后的一刻时间里,至少给她一个充满热度的拥抱,以及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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