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Prelude0100「神在看我们吗?」(2 / 2)

加入书签

至少,一点点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复述了好几次,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少女用尽全力抓着女性的臂弯,她眼中「他」的臂弯,直到断了气为止。如果是普通人,手臂被像这样子抓住,一定会流血破皮的,但这名女性没有。少女生命里最后的印象,是「弛」那柔美的黑色发丝拂在自己脸颊上的触感,还有那火红色的眼睛投在自己身上的温暖视线。

将对方的遗体安稳平放后,女性起身。她那在北方极为罕见的黑发尾端,沾上了死去少女唇边的几许血色,竞显得更庄严、更俨然得无可侵犯。

「等一会儿,替这里的人们都简单安葬一下吧。」她道。与她同行,深蓝色紧身衣装的男人默默点头,伸手平举指向方才被他的剑给钉到木墙上的死者。那把细瘦凶剑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召唤,自行从死者的脖间缩回,平稳地直线飞回主人掌中。

他替剑身擦去血迹,把剑收回腰后那十字交叉的双剑鞘的一边鞘口。

看似佣兵的男子尸体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嗯,他们都曾经是佣兵。

自从十五年前,北方王国立米托雷斯毁灭的那一天开始,诸侯、权贵之间的恶斗就彻底浮上台面,再也无人能压抑。北方深土内战频繁,那些在战时被大量扩充、徵召或聘用的各类佣兵,因为雇主被斗垮,又找不到其他诸侯肯让他们寄人篱下,为了维系生计,就开始对这种没有什么权贵愿意花心思来经营的地方小村落,甚至是防守空虚的庄园,进行各种残酷掠夺。

这是最简单的生存之道了。

自然,本能,野蛮。

有集结成群的佣兵成为盗贼集团,计画性地四处进行掠夺与剥削;也有孤单流浪、三三两两的佣兵,如一般乐于捡拾其他人作乱后残余下来的东西。于是一个村子往往先遭受集团规模的抢劫之后,还会再遇到好几次零星而破碎的侵犯。

有些遭到废弃的村落,成为这些们的巢穴。而彼此也会互相攻击、掠食

她已经看过太多了。是时势造就了这些人,其中甚至有曾为骑士之人。战争需要他们,战争也毁了他们。

「你在看吗?」

女性仰望天空,犹如方才死去那名少女的愤慨没有消失,只是转化到这名女性身上累积,并透过她的低语,对天空再度作出沉重的质疑。

冷漠的天空,冷漠的视线,冷漠的弛。

「马上又快到下雪的季节了。」男人说,女性回以一个苦涩的表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无法喜欢下雪的日子。或许从十五年前就开始了吧?

「『雪公主』已经厌倦了吗?对雪。」

她轻哼了一声应答。

「如果说雨是天空的眼泪,那么这白皙迷人的雪,又是什么呢?」

「是精灵们在抖落身上的尘埃。」女孩边说,边模仿起狗儿为了弄干湿答答的身子而剧烈地来回摆荡模样可爱极了。

甫十三岁的女孩。

在北方深土独一无二的女孩。

「大概是因为,那些雪会让我想到父王说过的话吧」

「大家都说,雪是冷漠的。而我们北方的国家,每年这个时节都被如眼前这般大片、大片的冷漠包围。」

但其实雪一点都不冷漠呀。

「只有在偶尔拨云见日的白昼下,雪儿们纷纷融掉的时候,才让人们觉得寒冷得不得了,对吧?那就好像是雪儿们的kang议一般,硬是要在艳阳底下,印证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是平时在没有人外出的深夜里:它们才偷偷释放自己的冷酷,是深怕伤害到人们,不是吗?」

中年男子用他的大手掌摸向自己女儿娇小的头顶,简直就像是替她戴上一顶帽子似的。小女孩嘟嘴鼓着脸,以kang议父亲过分用力的子劲。她甫一抬头想要瞪向父亲,视线就被那巨无霸的手掌给遮住了,滑嫩的脸颊也一股脑儿地埋入满足皱摺、无比温暖的掌心。

男人微笑。

女孩的抱怨话语只是咕呜咕呜地闷响着。

「雪儿们就和你同一个样子,不是吗?」父亲逐渐笑了开来。

「赛缇弥珥弗士斐立米托雷斯呀,看似叛逆娇蛮,实际上是很懂得体贴别人的好女孩呢!嗯,你一定走我们北方历史上,最耀眼的小小第t公主」

「我没跟你提过吗?」

女性把视线从远天云端拉了回来,看向男人她的骑士。

骑士摇头。公主立刻狐疑地用视线上下仔细打量他,然后才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赛菈莉亚?还是凯崔尔?」

「凯崔尔。」男人回答,还不忘微微敬礼。

「什么时候换的呀?」

公主叹声。

「莉亚刚回去。」他说。

凯崔尔是绝对不会用方才那种方法杀人的,她心想。不,温和的他真的会、真的能杀得了人吗?赛莅莉亚就不一样,她彻底冷血、冲动,甚至充满暴戾,作战时的手段既俐落又残酷。

公主正欲再度开口,却突然干咳了起来。凯崔尔立刻冲上前去,抢在公主之前先把自己的手捂到她嘴前。那掌心一如往常,很温暖;而那血的温度,则是难以想像地、异常地酷寒。他温柔地一面搀扶她,一面继续用自己的手掌心拦下她所呕出的那些不平凡的血。

她咳了许久,凯崔尔的手都没有放开。

「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呢?」终于咳完之后,女性自问。

凯崔尔这才将手抽离。他低眼看向掌心,上面的血全都以不自然的速度凝结成块,如同冰晶。他开始伸手用某种熟练而独特的方法,抠掉那些缠冻在自己手上的「她的血」,表情一片木然,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的样子。

「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呢?」他并不想替她回答这个问题。就算知道答案,也不愿意回答。而他庆幸自己并不知道也不会想要知道。

「北方大概已经没有我们要找的人了。」像是为了填满那个半禁忌的话题,为两人之间所带来的诡异空洞,公主复开口说:「我们的『计画』已经将近一年停滞不前了,对吗?」

骑士点头。

「不能一直在这里原地打转。」她再次仰头望向天空。

「所以,我想要你去东方。」

「龙地?我一个人?」

面对她突然作成的重大决定,他难掩惊讶。

「嗯。剩下的『血』或许会在那里。那个地方在五百年前也曾经和南方大陆一样有过大动乱,魔法师的灵脉在那个国家里想必也很旺盛吧。」

尽管知道她这样的说法毫无严谨根据,他也没有说破。

「这会是趟很长的旅途,你一个人要怎么办?」身为骑士的他理所当然地表现出对所侍奉的主人的关心。

「我会乖乖待在赛法儿那里的。」

「不和我一起去?」

她轻摇头。

「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北方。」公主这么说。骑士能够体会她的决意。

「弛在看我们吗?」她突然问。

神,在看我们吗?

不,没有。

「他仍是活着的吗?」

更大胆的质疑,她心里早已有同样大胆的答案。

「恐怕,弛仅仅活在那些垂死人们的干瘪希望里吧。」

即使是再多的不幸,也唤不回弛的眷顾。人们却没有死心,还是每天梦想着来自天空的、不存在的希望。为什么呢?她边想,边将手伸向那片天空,仿佛要捕捉什么似的。

「北方需要』他』。」

是因为人们已经一无所有?

「而你是『他』的dai理者。」男人说。至少在那逐渐被人们所淡忘的古老信仰里,她是。

「嗯,我是。」

她握拳,将手臂拉回。

「所以即使连天空都不要我们了,我也要成为人们的光。」

语毕,公主又咳嗽了,咳出血来。

她的骑士再次上前用手掌替她拦下那些血。鲜红色的冰晶之血,散溢出来的寒气里仿佛还伴着一股神秘的芳香<div>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