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七章 春季飞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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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还住在镇上的时候,经常造访这家店。那个时候,她还有时间缝缝耶尔和杰西的衣服,或是在窗帘之类的小东西上刺绣。这家店里飘荡着线的味道,听着尤姬的明念,让艾琳突然想起了这些事。

说了好一阵子腰痛的问题后,尤姬问:「话说回来,今天怎么了呢?要买什么吗?」「嗯,我想买金线,有没有奇卡拉产的金线?」

「奇卡拉产!哇,真拚命呢。有喔,等我一下。」价格昂贵的线应该都收在上锁的地方吧。

杰西一面看着尤姬到里面的房间拿线,一面小声地问:「什么是奇卡拉产?」

「奇卡拉是大公领地里面的城市,以制造金箔闻名喔,用那种金箔做的金线,质量非常好。」

「喔我好像有听过那个喔?我记得好早好早以前,爸爸曾经跟一个很魁梧的叔叔讲到过。」

艾琳惊讶地看着杰西。「魁梧的叔叔是指金吉先生吗?你真的记得?」

经常有人拜托耶尔制作高价的精细小柜子,而装饰的部分,耶尔就会委托名叫金吉的漆器工匠去做。他是一个好人,跟耶尔很合得来,有这种工作时便常常到家里来一起吃饭,聊聊漆和金箔的话题。可是,那已经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杰西当时应该是心得只能坐在耶尔的盘腿之间。

「你那个时候才六七岁而已吧?」

「我的记忆力超好的喔,搞不好是天才哩。」杰西得意扬扬地动动鼻子。

艾琳叹了一口气。「真是受不了你。」这个时候,尤姬拿着白木盒回来了。

「来,奇卡拉产的金线,这是很棒的线,很耐久,不过价格也很贵喔。」

真的是非常漂亮的金线,放在日光下,光就会滑顺地爬到在线。

「很棒吧。」

「真的可以给我两束吗?」

「两束?」尤姬高高地挑起眉毛。

「虽然很浪费,不过因为我不太能来镇上。」艾琳苦笑。

「是刺绣用的吗?」

「嗯,我接下来每年都要在这个孩子的腰带上刺绣。」艾琳把手放在杰西的肩膀上,笑着说:「要是手头上就有线,到了明年或是后年,我都不会忘记要刺绣了。」

杰西点点头,得意扬扬地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喔,把它挂在柜子外面,然后在纸上大大地写着杰西专用,这样子就不会忘记了。」艾琳敲了儿子的后脑守一下。

走出店外,微风拂上脸庞。现在还是早春,种在大马路两边的行道树上已有新芽随风摇曳,在亮丽的日光下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天空则是迷蒙温和的蓝色。

「喂,妈妈。」杰西看着天空说到:「真是不可思议哩,同样是晴天,天空的颜色却和夏天、秋天不一样呢。」

「真的是耶」

眯着眼睛仰望天空的儿子侧脸,和耶尔相似得令艾琳惊讶。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种成熟的表情的呢?

和儿子并肩漫步在柔和的阳光下,艾琳呆呆地这么想着。

6赛米雅的来访

在莎夏花瓣随着春风飞舞的大晴天,真王赛米雅造访了卡萨鲁姆,这和她祖母哈尔米雅的出巡不同,是行程完全保密的访问。

由于最小的女儿已经满五岁了,赛米雅觉得差不多该传授她「操者之技」了从真王写的这封信送来的那一天起,艾琳他们就开始忙了起来。

真王来卡萨鲁姆长期停留,是在五年前就预订好的计划,所以为了这趟停留的专属设施都已经在学舍内部建好了,可是当真王真的要来住的时候,从让她能舒适生活的准备,到保全的方法,都得和许多人开检讨会议反复确认,把艾琳跟艾萨儿都累坏了。因此,在看见骑兵和重重守卫的马车时,自己终于可以从准备作业中解放的心情比感慨强多了。

这是秘密访问,所以不需要欢迎仪式。他们反而不希望学生们察觉真王住在这里,因此便送了通知来,请学校让学生们结业。学生们从昨天开始,就提早开始放暑假,回到各自的故乡去。

当戴着美丽的羽毛头饰的马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时,站在母亲后面的杰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探出身子。不只头上,马的胸前也挂了用金线织的装饰布,每走一步,布就发出亮晶晶的光芒摇曳着。

在骑着美丽的马的武士们引领下,一辆发山中日色光芒的马车驶了进来。马车在学舍前停下来之后,随从们立刻拿出了大地毯,铺在马车的楼梯下面。在这些作业进行的时候,骑着马的武士当中,有几个人下了马,动作迅速地围住马车站好。

「那是硬盾吗?」杰西忍不住拉了母亲的手。

他悄声说完,母亲点点头。

「爸爸一开始跟妈妈见面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吗?」

「没错。」

「妈妈觉得爸爸很帅吗?」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微笑,她一面看着确认着周遭状况的硬盾,一面喃喃说道:

「我觉得他很像冬天里的树木。」

「那是什么鬼?」杰西挑起单边眉毛。

母亲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

不用杰西问,自从看到硬盾的身影开始,遥远日子的光景就在艾琳的眼底浮现。现在回头想想,只是硬盾中其中一员的耶尔,在那一天就已经烙印在艾琳心中了。

人类的思绪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从未说过话的男人,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这么深的印象呢

马车门打开的声音把艾琳拉回现实。

赛米雅扶着随从的手,慢慢地走了下来,春光让她的头发和衣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艾琳留下杰西,随着艾萨儿一起走上前去,在赛米雅面前跪了下来。

「把脸抬起来。」赛米雅用稳重的声音说,虽然稳重,但声音里却带着某种雀跃。

赛米雅的脸颊上染着红晕,看起来比之前健康多了。

「我终于来了呢,卡萨鲁姆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眺望着遍地小花绽放的辽阔绿色原野,赛米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马车的车窗呀,我看到小鸟从天上急速降落喔。简直就像是在空中翻转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在草丛里有巢呢。」

艾萨儿微笑着回答:「真王陛下看到的,大概是托皮吧。托皮确实是在草丛里筑巢,不过在牠急速下降的地方,应该没有巢喔。

「哎呀为什么?」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巢在哪里,牠们会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降落,然后再走过草丛回巢。」

赛米雅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那是为了保护自己鸟巢的飞翔呢,看起来却像是充满喜悦的飞着。」这么喃喃说完,赛米雅把视线移到艾琳身上。「妳学的就是这种生物的生态吧?接下来的两个月,麻烦妳认真指教啰。」

艾琳鞠躬,平静地回答:「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

母亲和真王陛下站在晨雾缓慢飘过的原野上,杰西躲在能够斜斜看见的树荫下,已经蹲了好一阵子了。自从母亲开始传授真王「操者之技」,每天杰西都会像这样躲在树荫下,看她们两个人在做什么。

保护真王陛下的硬盾们分散在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杰西也看不到他们。刚开始,他们还会突然出现在杰西身边,露出一副「我在注意你喔」的恐怖表情,不过大概是觉得杰西不会打扰,只是想要待在母亲身边而已,现在已经不理他了。

可是,杰西当然不是因为想待在母亲身旁才做这种事的。呃,也不是完全不想待在母亲身旁啦,不过他心中更强烈的想法,是想要知道「操者之技」。硬盾们觉得在这里听不到声音,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其实在这里可以听得很清楚。

由于杰西已经长时间从很远的地方观察母亲了,所以他也理解人的声音是什么、会如何传达。声音也和物体一样,只要被挡住,就会无法传递,而且在说话的人背后,是听不到声音的。可是,要是像现在这样符在下风处的斜前方,声音会乘着风飘过来,因此出乎意料地听得很清楚。

而且,人类不只会用声音,还会利用视线和动作向对方传达很多事。王兽也是这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杰西就一直观察着母亲和王兽的对谈,可以用感觉知道母亲是如何和王兽互相传达意思的。

所以,在他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他也大概能够知道母亲对真王陛下说了什么。看着母亲对真王陛下解说的模样,杰西便了解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了这让他觉得好玩得不得了。

母亲仔细地把王兽的生活和性格二对真王陛下说明,不久之前,她才终于开始告诉真王陛下,光牠们会对竖琴的声音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真王陛下非常热中地弹奏着竖琴,可是无论是光、埃格,或是其他王兽,都只是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听着琴声,没有像母亲演奏的时候那样做出反应。

真王陛下大概觉得很难过,还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是没有天分呀?」

杰西听到母亲鼓励地说:「请您不要着急,现在王兽们还在观察真王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等到心意相通之后,牠们一定会响应的。」

杰西也在心中感到认同。王兽会看人,只要不是信赖的人下达的命令,牠们绝对不会服从。虽然可以靠着无音笛压制牠们,不过王兽不会对用这种方法的人敞开心胸。即便被强者压制,牠们也绝对不会屈服。相反的,只要牠们敞开心胸,就会非常细腻地做出回应杰西就是最喜欢王兽的这一点。

王兽们会立刻响应母亲的话,杰西知道,其实就算没有竖琴,只要母亲说了什么,王兽们还是会回应。亚卢也听得懂杰西的话,杰西从来没有像母亲那样弹奏过竖琴,可是,只要他要求亚卢降落,牠就会飞下来,也会对杰西说的话做出让杰西觉得牠真的听得懂的反应。

但是,光却不太听杰西的话。牠会让杰西撒娇,感觉很像母亲在保护小孩,不过无论杰西拜托牠什么,牠都不会像亚卢那样听话。只是一直用看孩子似的目光看着杰西。

光和埃格这种成兽们会遵从的只有母亲,接下来就是艾萨儿教导师长。光牠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艾萨儿教导师长,到了现在,虽然艾萨儿教导师长一弹奏竖琴,牠们都会好好响应。不过,艾萨儿教导师长对牠们说话的时候,牠们还是不会有反应。

王兽们的听力很好,如果是母亲的声音,即使在很远的地方牠们也能听得出来。对牠们来说,母亲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看见这样子的牠们,杰西莫名地觉得他们好像一个很大的家族。母亲是大家长,王兽们都是小孩,而自己一定是老幺的身分吧。

好早以前,杰西和母亲一起在河岸吃便当时,当他说出「我想成为王兽使」的时候母亲脸色大变的原因,他现在已经懂了。王兽不是道具,「使用」王兽这种说法,真的很讨厌。

杰西经常听到守护兵叔叔,或是卡萨鲁姆的男性工作人员用充满尊敬的口吻说母亲是「很厉害的王兽使」,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不好的字眼,才会脱口而出,不过到了现在,当杰西听到他们叫母亲王兽使的时候,愤怒的感觉就会出现在他心底。

王兽是自尊心很高的野兽不,其实不管什么野兽,说不定自尊心都很高。或许根本没有那种可以让人类擅自看成可以当道具使用的生物。

在母亲指导自己学业的那段期间,母亲在某天晚上告诉自己有关斗蛇的事,直到现在杰西都无法忘怀。斗蛇好像会发出呼哨似的声音叫唤彼此。而在同类死亡的时候,牠们也会发出凭吊的吹哨声。

杰西一直都只觉得斗蛇是一种凶狠挣择的野兽,可是自从听了这个说明后,他完全把斗蛇想成另外一种生物了,而且从此之后,他也不停地央求母亲多告诉自己一些斗蛇的事。

讲解斗蛇的时候,母亲的脸上便会浮现出很复杂的表情。其实,母亲应该也不希望斗蛇成为战斗的工具吧。但是,这个王国是靠着斗蛇军的保护,才能防止外敌侵略的被用来使役的马、牛;被养来吃的动物;被当作战斗工具的斗蛇。不管是什么野兽,都成为人使用的道真。母亲也正在训练着迟早得上战场的王兽。

莫可奈何以及不愿屈服的想法,一大堆事情在杰西的心中翻来覆去,他不晓得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只能一边看着母亲做的事,一边继续思考。

真王陛下在想什么呢?

真王陛下是一个美丽的人,感觉有点梦幻,侧脸总是带着深深的忧郁。虽然知道是真王陛下命令妈妈训练王兽的,可是,真王陛下看着王兽的目光却带着忠贞不二的神色,让杰西很喜欢她。

真王陛下一定也很喜欢王兽的高度自尊。

(什么时候大家才会响应真王陛下弹的竖琴呢?)

拚命对王兽们说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真王陛下好可怜,杰西这几天一直期望着王兽们会稍微露出和真王陛下亲近的态度。

就在杰西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看着母亲和真王陛下的训练时,一天的时间总是在一瞬间就结束了。然而,今天的状况却和往常不同。平常,母亲总是会在太阳再爬高一点的时候带着真王陛下来草原,可是今天早上,她们却在晨雾未散的时候就来了。

昨天晚上,母亲几乎彻夜没睡,她很晚回家,然后在天亮之前又出门了。

(一定是亚卢姊姊发生了什么事)

杰西心里这样想着,于是在母亲去迎接真王陛下时,早一步爬上了亚卢所在的新放牧场。天方破晓,亚卢就已经离开王兽舍了,搞不好牠整个晚上都待在王兽舍外。

群山棱线染上了淡紫色,天空也开始出现淡淡的颜色。看起来只像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的亚卢,终于出现在东升的太阳光下时,杰西倒抽了一口气。

亚卢的胸口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牠稍微张开了翅膀,伸长脖子,专注地闻着风的味道。更前面一点,则是同样张着翅膀、嗅着风的气味的年轻公王兽乌卡尔。

(亚卢姊姊)

杰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可以感觉到亚卢和乌卡尔之间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紧张厂,就好像绷紧的线一样。

在距离对方很远的地方相互伸长脖子、闻着乘风飘来的气味的王兽们,看起来就跟杰西从出生看到现在的王兽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母亲带着真王陛下走了过来,当她们站到接近杰西躲藏的森林边缘时,两个人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王兽。

缓缓流动的晨雾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在晨光的照耀下,草原上的花鲜明可见。这时,母亲迅速地指向亚卢。杰西吓了一跳,慌忙看向亚卢,发现牠胸前的颜色已经从淡红色变为喷血般的鲜红色了。

就在这一刻,乌卡尔猛然抬起下巴,对着天空发出了「噜噜噜噜」的叫声。彷佛在回应牠似的,亚卢也对着天空发出了「喂喂喂喂」的高亢鸣叫。

两只王兽几乎在同时伸开了巨大的翅膀,飞上天空!

宛如要遮住刚升上的旭日一般,两只王兽在空中变成一点,无比相爱似的用脖子相互交缠。

牠们撞上、分开,又再次撞在一起,让激烈的冲动颤动身躯,最后,乌卡尔覆上了亚卢的背。

杰西呆呆地仰望着这一幕。

7亚卢交pei

「结合了」赛米雅喃喃说道,她无法抑制声音中的颤抖。「终于飞起来了。啊,多么美丽!」

彷佛在寻求同意一般,赛米雅转过头,却吓了一跳因为仰望着王兽们的艾琳眼中,浮现了泪水。

「对妳来说,这也是值得开心的事吧?」艾琳对赛米雅点点头。

亚卢终于为了成双成对而飞起来了,终于踏出走向拥有自己家族的成兽的一步了。

就算这一步和实现大规模的王兽部队有关,艾琳现在只是单纯地为了亚卢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感到喜悦。

亚卢衍乌卡尔的交pei结束之后,慢慢地飞下来。乌卡尔靠在懒洋洋地降落草地上的亚卢身边,一边从胸膛中发出「咕、咕」的小声音,一边舔着亚卢胸口的毛。

看着牠们的模样,艾琳喃喃说道:「亚卢终于可以从父母亲的庇护下解脱了。」

赛米雅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艾琳用平静的口吻说:「亚卢今年就满十七岁了,如果是野生王兽,只要到了四岁就可以飞翔交pei、产子,可是花了好几倍的时间,亚卢的性征还是一直没有成熟。

「大概是因为亚卢一直处于光和埃格的孩子的地位吧。离开父母,才让亚卢好不容易成为成兽了。」

赛米雅「喔」了一声,说道:「妳在*愿书上写到要拓宽放牧场,以利增加王兽,就是这个意思吗?妳说妳想建独立的地方,让光和埃格的孩子们离开父母」

艾琳低下头,说:「考虑可能发生不测的状况,送给您的信上没办法写得很详细,只能用暧眛的方式表达,非常抱歉。」

「没有必要低下头,那是理所当然的担心。可是,没想到把父母和孩子放在同一个放牧场里,竟然会妨碍繁殖,居然会有这种事。」

艾琳点头。「这只不过是假设,但是关于亲子在同一个放牧场里会妨碍孩子的性征成熟这一点,我注意到两个原因。」

「两个?」

「是的,一个是为了避免和父母交pei,父亲埃格发情的时候,要是亚卢也跟着发情,就有可能发生父亲和女儿交pei的状况,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亲子同在一个巢里的期间,孩子或许就会变得不会成熟。」

赛米雅眨眨眼睛,接着脸红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看见这副表情,艾琳不假思索地道歉。

「非常抱歉,我说得太露骨了。」

赛米雅苦笑。「不用在意,那第二个呢?」

艾琳把视线移向亚卢。「男外一个原因,我认为是为了避免争斗。」

「避免争斗?」

「是的,孩子一且独立,就会交pei生小孩,还得确保为了生存的必要地盘才行。在卡萨鲁姆这种狭窄的放牧场里,那是无法实现的。」

「当许多王兽只能在同一个放牧场里活动的时候,牠们不会为了减少数量而互相残杀,而是会以一对夫妻为顶点,其他的王兽则全变成牠们的小孩生存下去,选择成为一个大家族的形式我想有可能是这样。」

「妳是说野兽会想到这种事?」赛米雅的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艾琳继续看着亚卢牠们,回答:「与其说是想,不如说牠们本来就是这样。在生物之中,做这种选择并不是非常稀奇的事,我小时候很亲近的蜜蜂也会为了让更多蜜蜂在狭窄的巢里生存,而以女王为顶点组成一个家族。

「那种统合状态一丝不紊到令人毛骨慷然的地步女王蜂的存在是压倒性的,如果发生什么突发的事故导致女王蜂死掉,蜂巢里的蜜蜂全都会像失去了生命的核心一般,全都开始不安。牠们已经陷入极度的困惑中,我也曾经看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群龙无首的族群。」

「那正是失去父母的孩子们的模样。看到同是雌性,却绝对不会独立生子、永远是母亲的女儿的蜜蜂们,让当时的我觉得很恐怖。」

赛米雅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听着艾琳的话,她的双颊变得苍白,下巴的线条锐利地浮现。

看着亚卢牠们的艾琳没有注意到赛米雅的表情,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一个巢里有多数个体生活的时候,父母的身边就会像这样,拥有压倒性数量的孩子默默地跟随,这样的形式才会导向安定。」

「王兽们也是,如果只是不让父亲和女儿,或是母亲和儿子配成一对这个理由,就能导致牠们不交pei飞翔的话,连乌卡尔那种野生幼王兽都不会性征成熟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艾琳闭上嘴巴,就只剩下风吹过草的声音和亚卢与乌卡尔相互爱抚的声音。

「如果父母具有压倒性,」赛米雅突然说道:「多数的孩子就能安稳地生活,这种形式就能带来安定,对吧?」

艾琳叹了一口气,说道:「以被关在一个巢里生活的蜜蜂来说,大概是这样。但是,王兽应该完全不正常了吧。王兽猎人欧莱姆看见亚卢牠们之后说:那些家伙已经没办法在野外生活了。」

看着一面轻轻发出「咕、咕」声,一面舔着彼此的毛的年轻王兽,艾琳感觉到一股哀伤在胸口扩散。

「我也这么认为,在放牧场上生活让所有的王兽都一直像小孩子一样,就算牠们交pei飞翔、生下小王兽,还是没办法完全独立,因为一直都是我们在喂牠们吃饲料。

「在这里长大的牠们不知道捕获猎物的方法,也不知道该如何赢得和其他王兽的竞争,存活下去。回到没有人保护牠们的野外,为了保护自己的地盘必须和袭击而来的野生王兽对峙,牠们能存活下来吗?」

在不知不觉间高高升起的太阳,温柔地照亮了两只王兽的毛。

赛米雅默默地看着王兽,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喃喃说道:「对牠们来说,在这里生活比较幸福吗?」

艾琳把脸转向赛米雅。她犹豫了一瞬间,不过还是铁了心似的开口说:「不好意思」

「如果是反对意见的话,直说无妨,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赛米雅的嘴角牵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艾琳点点头。

「我认为幸福这个字眼,是一张过大的网。这个字眼或许可以包住很多东西,但也可以藏住很多东西,可是即使如此,只要包起来,就可以安心了」

艾琳继续说道:「对王兽来说什么才是幸福?能够判断的只有王兽吧!我认为用幸福这个字眼来合理化自己做的事情,是很可怕的。」

赛米雅叹了一口气,露出苦笑。

「妳真是个严苛的人呢。」虽然脸上挂着苦笑,赛米雅的眼中还是蕴含着强烈的光芒。「只不过,我站在一定得决定什么样的形式会对其他人来说最幸福的立场喔!我必须一直在心中描绘着王国、国民的幸福形式,因为我是引导许多孩子的家长。」

听到这番话,艾琳便将目光从赛米雅脸上移开,望向王兽们所在的方向。赛米雅催促地说:「怎么了?别在意,说出来吧。」

「我在想,真王陛下的祖先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艾琳露出了一个寂寥的笑容。

羽虫和蝴蝶开始从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草丛中飞舞起来。

「从诸神之山来到这块土地,试图统整、领导混乱的人们时,王祖杰的眼中,或许会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看成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幸福的孩子们吧。」

春光让赛米雅瞇起了眼睛,她眺望着飞舞的蝴蝶。

艾琳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每当看见王兽和斗蛇,我就会思考为什么王祖杰会选择不对人们多做说明,只制定了要他们遵守的规范。王祖是不是觉得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无法像,自己一样做出判断呢?还是王祖从自己的经验得知,有些事情是不亲眼看见,人类就不会知道的呢?」

艾琳一闭上嘴巴,赛米雅便立刻看着艾琳。

「妳到现在还是对让王兽飞上战场一事厂到不安吧?」

艾琳没有回答,不过赛米雅却毫不介意地继续说:「对吧?因为妳拒绝让士兵骑王兽,只打算靠一己之力操纵牠们。」

「陛下」

「不用说,妳觉得我会不知道妳的想法吗?这几天,跟妳学习『操者之技』的初步技巧之后,我就清楚了解了。那种技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就算能够学会技术,要和王兽们混熟、让牠们敞开心门,也需要花费非常长的时间。」

苦笑浮现在赛米雅的嘴唇上。

「妳明明知道,还是把知识传授给我了呢。非得让王兽们飞上天的日子,会在不久的将来造访。那个时候,我还是没办法让牠们飞起来,换作艾萨儿教导师长的话,或许有可能做得到,可是,妳大概打算以她太过高龄为理由,不让她上战场吧。」

赛米雅凝视着艾琳,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妳就打算这么做,然后自己一个人为战场上发生的所有事情负责,对吧?」

风轻轻地吹起艾琳的头发,艾琳避开了赛米雅的视线,凝视着原野。

「虽然我觉得王兽的幸福只有王兽才知道,」艾琳小声地说:「但是如果真的如同雾之民流传下来的说法,会引发野兽和人类都死亡的灾难,那对王兽来说,就是不幸吧倘若真是这样,毫无疑问地,我就是把牠们引导向不幸的人。」

赛米雅摇摇头。

「这么做,妳就可以拯救这个王国的人民喔。」

艾琳继续凝视着原野,说:「或许是这样,可是,王兽们根本跟这一切毫不相关。」

两个人沉默地眺望着王兽们一会儿,最后,赛米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会发生那么惨的事吗?我一直觉得那个雾之民的传说只是为了避免战争的训话而已。」

艾琳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王兽。

「我很在意」艾琳小声说道:「特滋水。无论是王祖杰还是下一任真王陛下,以及收来招来的阿玛索尔*爵的祖先,大家都使用了特滋水,小心不让王兽或是斗蛇在人为操作下增加。这是为什么呢?」

赛米雅皱起眉头。

「就是为了不要增加呀!我想妳应该这么说过。」

「是的。但是,斗蛇用卵、王兽则靠着把小王兽带来养育,结果也是增加。的确,增加的速度会比较慢,不过并不代表没有增加。这种事情,您的祖先应该都知道才对。可是又是为什么呢?」

忽地,艾琳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

「特滋水会扭曲野兽,扭曲野兽的性征成熟,让王兽不会发惰,永远都是懒惰、优闲生活的小孩子。要是『牙』的性征成熟,特滋水就会让牠们怀着卵直接死掉。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只为了抑制野兽的生zhi吗?」

彷佛要压抑住ji情一般,艾琳紧紧地咬住牙关。可是一拥而上的怒火,还是迟迟不肯退去。

「我的母亲,」艾琳硬挤出来声音说道:「因为保守这个秘密规定而死,选择沉默接受处刑的道路。但是,我却选择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我没办法在知道会扭曲生物生态的情况下,让牠们吃药。那么,您不觉得亲自出面承受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艾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也有迷惘。承受我造成的结果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要是引发了王祖杰所惧怕的灾难,战场上的士兵们、斗蛇和王兽们应该也都会惨死。」

赛米雅露出苦笑。

「不用烦恼也无妨,因为要负这个责任的人不是妳,而是我。」

艾琳摇头道:「责任所在并不是问题,对于被杀死的人和野兽来说,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挽回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凄绝的光芒在赛米雅的眼中浮现。

「但是,下达『为了多数人民的安宁,请献上自己的性命』的命令是国王的工作,我最多只能做到不让士兵白死。」

云层流动,影子落在赛米雅脸上的一瞬间,那条影子彷佛滑行一般地消失之后,她白宫的脸颊美丽地浮现。

艾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这张脸上窥见了她的祖先。那个把人的生命、野兽的生命、王国的存亡都靠自己一个人的度量调动的女人的影子,那个只为了人民的安宁而生的人的身姿。

就站在艾琳身边的赛米雅,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好遥远。

赛米雅喃喃自语般说道:「就像妳选择了和令堂不同的道路一样,我也希望能够打破我的祖先的封印,因为我认为,那就是不让士兵白死的最好办法。但是」那张脸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继续说:

「要是妳担心的灾难发生了,我大概就会成为让王国走错路的真王,留在后世人们的记忆里吧。」

在那个声音的深处,艾琳听到了些许的颤抖。就像面具歪了似的,杰的影子消失了,苦恼的神色浮现在那张白宫的脸上。

8母亲的纪录

回到家的时候,杰西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来。守护兵替他开门之后,还对他说了什么,不过他却觉得自己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雾的男一头传来似的。

把手伸向后方,关上了自家的房门之后,杰西穿过土间走上客厅,独自驻足在空矗立人的火炉间,听着不停重复地在耳朵深处响起的话。

妳打算一个人为战场上发生的所有事情负责,对吧?

真王陛下的话,以及母亲回答时的表情。在树荫下听到的所有话不断地在杰西心中盘旋,令他好痛苦。

两个人的谈话之中,有很多东西杰西都听不懂,可是却彷佛有黑云卷起般的不安,在他心头扩散,最后,这股不安出现了清楚的形状。

杰西用无神的眼睛茫茫然地看着母亲平常坐的地方。

(妈妈,打算死)

在此之前,一直有一件事情让杰西觉得很在意。训练光和埃格、亚卢牠们上战场这件事,母亲一直都很排斥。

王兽很强壮,所以不管碰到什么敌人大概都不会输,可是只要一想象亚卢和光在人的头顶上飞舞,把人咬死的光景,杰西就对母亲愿意接下这份工作的原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朋友们都说:「反正是杀敌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那是因为大家都没看过王兽生气地翻出撩牙的瞬间,不晓得那有多骇人。只要回想起对着母亲猛地露出撩牙的那张脸把扫帚咬得稀烂的光的那张脸,杰西直到现在都还会浑身发抖。

一想到如果那不是扫帚而是人,杰西就有一种肚子里的东西全翻搅在一起的感觉。

而且,不管王兽有多强壮,要是被一大群斗蛇和拿着弓箭的敌军包围,还是有可能被杀死。

母亲做的,是非常有可能把王兽送上死地的残酷训练。

看着王兽的时候,母亲的侧脸总是会浮现痛苦的表情。每当看见那副表情,杰西就会觉得:啊,妈妈果然还是不愿意这么做啊。

可是,母亲还是没有终止训练,也不曾在人前露出那副哀伤的表情。

这些挂记在杰西心中的事情,全都在他听到真王陛下那番话的瞬间变成具体的形状,贯穿他的胸膛。

是吗,原来母亲打算去死,她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做为自己让光牠们遇上这种惨事的补偿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不懂的事情在胸口绕成了漩涡,让杰西好难受。

他在火炉边坐下来,抱着膝盖,寂寞的感觉也跟着出现在他心头。

战争一开始,父亲和母亲都会不见,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泪水涌了上来,杰西把脸靠在膝盖上,一面闻着膝盖的味道,一面哭泣。

他已经忍耐潜藏在心底的寂寞好久好久了,居住在镇上的时光,有时候甚至会让他觉得像一场梦。

父亲制作柜子的背影、刚倒下来的木头的味道、从邻居家飘来的煮饭香味、朋友们遥远的声音,还有把砧板放在汲水场角落切菜的母亲的背影这些东西都让杰西怀念得不得了。

杰西原本以为,和拉萨的战争结束之后,父亲会回来,他们就可以回去过那种日子,可是,他们可能永远无法那样生活了。

泪水弄湿了膝盖。

父亲和母亲都会去很远的地方,杰西觉得彷佛看见了他们留下自己,各自朝遥远的地方走去的背影。

杰西紧咬牙关。

他们两个人都太过分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走,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被留下来的心情!

吁杰西吐了一口气,胡乱地把眼泪抹掉。

忽然,某种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搂住了他,不管是茶杯还是什么都好,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把东西砸在墙壁上,听听那碎裂四散的声音。可是如果这么做,守护兵叔叔一定会紧张地跑进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吧。杰西一点见都不想跟他们解释,也不想听他们说教。

杰西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环顾空荡荡的房间,突然,他看见母亲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平常,母亲房间的门总是关得很紧,今天却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

母亲凌晨出门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怕关门的声音吵醒杰西,才会留下这条门缝的吧。

杰西茫茫然地看着从那条细细的门缝看到房间内部。在镇上的家里时,母亲经常在火炉旁边写东西。

每当杰西爬上母亲的背,从脖子和后背偷看的时候,母亲都会笑着说:「你好重,快下来。」

「妈妈在做什么?」

杰西这么问完,母亲便说:「妈妈在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喔。」并教了杰西那种有趣文字的写法和读法。

但是,自从搬到这个家里之后,母亲就不再在火炉旁边写东西了。她总是躲在那间房间里,调查、写着些什么东西直到好晚。

就算杰西问母亲:「妳在写什么?」

母亲也只是露出微笑,从来不好好回答他。

杰西站了起来,他绕过火炉边,把手放在母亲的房门上。他的心跳加快。

不能做这种事情这个声音在杰西的耳朵深处响起,不过,杰西还是用力地闭紧嘴唇,不顾一切地拉开门。

白天的亮光让小小的书桌和书架朦朦胧胧地浮现,书架上摆满了书,放不下的书则全都迭在地上,书桌上放着只用手绑起来的厚厚的纸惘。

距离母亲回来还有好一段时间,杰西不自觉地蹋手摄脚地走到书桌旁,压抑着良心不安的情绪,翻开了纸惘。最上面的五本全都是写了斗蛇或是王兽生态的纪录,翻开下面的纸姻时,杰西在学舍学过的反向文字,跳进了他的眼里。

(是简体镜面文字)

小时候母亲教过自己,看到这种文字的瞬间,杰西大吃一惊。那个时候,他以为这种文字只是好玩的游戏而己,可是到了现在,他却强烈地觉得这种文字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原来如此,妈妈是为了不要让别人看懂,才用这种文字写的!)既然都已经注意到这一点,杰西就无法阻止自己了。

杰西快步冲回客厅,拿了放在柜子上的手镜。接着,他把手镜放在文章的旁边,开始拚命地看着母亲写的文字。

直到钟声传来,杰西才吓得弹起来,从纪录中抬起脸。不知不觉间,周闇已经被黄昏的阳光包闻了,他沉浸在阅读母亲的纪录时,午餐时间和午休时间似乎都已经过去了。

杰西赶紧把被自己看得散散乱乱的纪录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轻轻地将门关到刚才留着缝隙的状态,回到有火炉的房间去。

在因为夕暮而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杰西在火炉旁边跪下,一边用火错把理在灰烬里的火种翻出来,一边茫茫然地回想着刚才看过的纪录,感觉好像从一趟长途旅行中回来一样。

早上回到这间房间时的悲伤和愤怒已经沉到心底,取而代之的是非常沉重的感情压上了杰西的胸口。

用简体镜面文字撰写的纪录上,写了杰西从来不晓得的母亲的过去、祖母和祖母的民族、真王陛下和他们的关系,以及王兽和斗蛇的事等母亲一路走来的所有日子。

母亲在年仅十岁的时候就和她的母亲生离死别的这件事,还有母亲如何和光心意相通的,这些东西都不停地在杰西的脑海中打转,让他好痛苦。

母亲继承了雾之民血脉的这件事,杰西曾经听某个人说过。在此之前,他一直不觉得怎么样,可是现在,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沉重得令他颤栗,并拍打着他的内心。

自己和真王陛下一样,继承了来自诸神之山另一头的人的血脉,拥有绿色瞳孔的母亲的祖先,就是最初在诸神之山另一头将门蛇用于战门的人,真王陛下的祖先也不是神明,只是在诸神之山另一头饲养王兽的人们而已。即使到了现在,诸神之山的某处仍然留有绿瞳之民生活的「遗民的山谷」。

母亲写道,她很想去寻找那个山谷。

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金瞳之民」王祖杰和绿瞳之民应该是敌人,为什么会成为互相体谅、互相合作的关系呢?为什么不能让王兽和斗蛇战门?只要去了那个山谷,或许这些答案都能明暸了。

读到母亲强烈地想去寻找山谷,但是却放弃前去的原因时,杰西才第一次清楚了解,包围着他们的东西有多么巨大。

纪录只写到前天,不过在看的时候,杰西却觉得自己好像和母亲一起走了过来。看着那些纪录的时候,有一些好早以前的回忆也被勾了出来。

那是多早以前呢?他们还住在镇上,而且记忆中还有蝉鸣,所以应该是夏天吧。杰西被父母亲带到好远的深山里去旅行。

他汗流泪背地爬着山,然后一望无际的花田便不经意地跃然眼前,花朵繁茂得让杰西眼前一亮。好香!他开心地欢呼奔跑,在花中躺下之后,母亲便走了过来,和他一起躺在花里,两个人手牵着手看着澄净的蓝天。

这个时候,泪水从母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看着青空中的浮云,母亲平静地流着眼泪。杰西惊讶地问:怎么了?

结果父亲便把他抱了起来,杰西被摇来摇去、被搔痒,又叫又笑的,结果母亲也坐了起来,

跟着父亲搔他痒,害得他笑得东倒西歪,难过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看过母亲写的东西之后,杰西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当时母亲为什么会流泪了。母亲写道,小时候,每到夏天,约翰叔叔就会带她到那片花田的夏季小屋去。

对于救了濒死的母亲、又小心翼翼地把母亲养大的约翰叔叔,却在母亲还来不及报恩的时候就过世了,令母亲无限戚概。她很想让约翰叔叔看看自己长大成人、幸福地活着的模样。

那个时候,抬头看着夏季天空的母亲或许在对那个名叫约翰的叔叔说话,或许母亲想要让约翰叔叔看看自己的家人吧。

知道了自己一直不明白的母亲度过的日子后,杰西还是小孩子时的那些回忆片段,现在看来也具有和过去不同的意义了。

(那些纪录)

杰西突然想道。

(可能是为了我写的!)

就算自己突然死掉了,也能让杰西知道事情原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果然,母亲真的打算去死。

杰西彷佛觉得母亲的手温柔地摸过自己的头发。灰烬中的火焰变得朦胧,杰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9让欧奇瓦飞起来

真王离开卡萨鲁姆的日子,从凌晨开始就下着绵绵细雨,这是宣告春天结束的雨,等雨停之后,天空就会变成夏天的颜色。

赛米雅预定在中午之前离开,马车也都准备好了,不过赛米雅却带着一副离情依依的样子巡视王兽舍,和王兽们道别。最后造访光的王兽舍时,赛米雅抬头看着在微暗的王兽舍里昏昏欲睡的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妳最终还是不愿意响应我的声音呢。」

大概是听到赛米雅的喃喃自语了吧,光的耳朵稍微动了一下,不过仍旧没有睁开眼睛。赛米雅回头看着在后面一点的地方待命的艾琳。

「光愿意响应我的日子,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降临呢?」艾琳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听完这句话,赛米雅露出苦笑。

「妳回答得还真是果断呢,有什么根据吗?」

「有。您没有发觉吗?和真王陛下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比起来,光牠们的样子不一样了。」赛米雅眨眨眼睛,眺望着王兽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声催眠,牠们全都发出轩声在睡觉。

就在赛米雅看着牠们的模样时,微笑缓缓地浮现在她的脸上。

「对呀,是不一样呢。一开始我来这里的时候,大家全都用发光的眼睛瞪着我,发出低鸣」

不管来王兽舍几天,每当赛米雅一个人接近的时候,王兽们就会翅膀微张,一边低鸣、一边瞪视着她。

(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低鸣的呢?)

这个变化真的很自然,赛米雅根本回想不起来王兽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威吓自己的。可是,牠们确实在赛米雅来访的时候,不再威吓她了,而且,现在牠们都在自己面前舒服地睡觉。

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胸口扩散,让赛米雅闭紧了嘴唇。

她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巨犬的野兽,然后对着艾琳转过头。

「王兽真是非常卓越的野兽呢。即便牠们像这样在睡觉,牠们的力量还是强烈压迫而来。」

「是。」

「能够自在地操纵王兽,感觉应该非常棒吧。」

赛米雅的眼底浮现光芒。

艾琳惊讶地暂时说不出话来,她凝视着赛米雅。

「说实话」艾琳将视线移向光,说道:「感觉好得令人害怕,尤其是骑在光背上在天空飞翔,看见王兽们全都因为竖琴的声音而同时转换方向的时候,我总是会感到一阵颤栗。」

把目光移回赛米雅身上后,艾琳平静地说:「因为强大的东西随着自己的心意动作,感觉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但是」

艾琳吸了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话吐了出来。

「下一瞬间,我就觉得很恐惧,让腹部深处收缩的恐惧会涌上来,不停地发抖,有时候在颤抖稍微平复一点之前,我甚至还会无法弹奏竖琴。」

赛米雅挑起眉毛。

「为什么?」

「为什么呢」

艾琳一边思考,一边喃喃说道:「大概是我感受到,这不符合自己的身分吧赛米雅陆下,您会滑雪吗?」

赛米雅摇摇头。

「那骑马呢?」

「骑马我有在学。」

「那么,我想您应该就会了解了,一开始学骑马,在骑到某一个程度以前,感觉是不错,可是下一瞬间,您是不是就会突然感到恐惧呢?速度不停地超过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再这样下去,究竟会怎么样您是否感受过这种胆怯、这种恐惧呢?」

「我能够理解。」赛米雅深深地点点头。

大概是回想起什么了吧,赛米雅的眼中露出了笑意。

「孩提时代,有一匹很乖的马。那匹马很听我的话,所以我也很得意,想要吓吓其他骑马侍卫,于是就突然驰骋起来。结果,那匹马大概是想要响应我的心意,便以非常快的速度跑起来,结果我吓得半死,光是紧紧抓住就得用尽全力了」

说到一半,赛米雅抬头看着光,说道:「对呀,我懂妳要表达的意思了。」

赛米雅一闭上嘴巴,就只剩下敲打屋顶的雨声和王兽们的轩声充满整栋王兽舍。

「我一直」赛米雅继续仰望着光,突兀地悄声说道:「觉得很可怕。打从妳跑来找我,告诉我祖先的事情开始,从我知道自己不是神明,而是人类的时候起。」

说在嘴巴里的那个声音非常低沉,几乎就像是自一言用自语。

「那种做的事情不符合自己身分的感觉一直都在我心底,苦恼着我。」

赛米雅缓缓地把脸转向艾琳,平静地说:「可是,和妳重逢的时候当妳告诉我祖先杰的事情时,我突然注意到了!杰知道自己是人类,不过还是成就了那么多事。

「我一直认为杰比我坚强得多,不过也是在同时听到妳的话的。妳那时候说过吧?『走投无路的老鼠,已经没有什么强弱可言了』。」

「我说过这种话吗?」

赛米雅苦笑。

「说过喔,我记得很清楚。」

赛米雅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艾琳,说:「我是很脆弱的人,可是,我已经不会再用自己的身分当作逃避的借口了。等到时机来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叫你们飞到敌人的头上。但是」

赛米雅扭曲着脸,对着艾琳转过头。

「我觉得很遗憾,如果知识能好好传承给我的话要是我知道送王兽上战场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会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岚到如此不安了!」

艾琳朝着颤抖着纤细的肩膀的赛米雅走近一步,轻轻地摸了她的手。不习惯被人触摸的赛米雅稍微睁大了眼睛,一会儿之后,她也轻轻施力握住触碰着自己的指尖。

「我也是」艾琳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作过好几次梦,梦到我变成了欧奇瓦,飞上天空,并降落在『遗民的山谷』。在那里,绿色瞳孔的人和金色瞳孔的人一起生活,我拚命地问他们,要是让王兽飞上天,会发生什么事?希望他们告诉我真相。」

赛米雅眨眨眼睛。

「欧奇瓦?为什么是欧奇瓦呢?」

艾琳用指尖擦去泪水。

「我在尤哈阿玛索尔*爵的公馆读到的古老日记,之前跟您提过吧?」

「嗯。」

「那本日记的开头,就出现了这段话在春寒料峭的残雪时节,欧奇瓦飞舞而来。」艾琳用温柔的口吻,念出了那段烙印在自己心里的话。

「上面写道,这是为了安慰那个因为低地人们的迷失而心痛、重新挑起重担的女孩而开始的传书。王祖杰和『遗民』会把书信放进欧奇瓦的脚环中」

在艾琳说话的时候,赛米雅的脸色变了,所以艾琳没把话说完。

「您怎么了。」

赛米雅用力地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没想到那个『欧奇瓦的飞翔』竟然有这样子的由来」

「咦?」

「直到现在,欧奇瓦还是在飞翔喔!新年破晓的瞬间,真王就会亲手让欧奇瓦飞向诸神之山,这个仪式每年都会进行喔。」赛米雅注视着艾琳。

艾琳呆呆地微张着嘴巴,看着赛米雅。

「在脚环里塞进写了『祝福』的纸,让欧奇瓦飞走的话,牠还是会回来喔。我是听说,把真王的问候送到位在诸神之山的故乡去,并接受神明送回来的祝福,就可以让全世界都变幸福,可是没想到居然有那样的由来。」

艾琳用着彷佛被人抱住喉喻的声音询问:「回信上写了什么呢?」

赛米雅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只是同一张纸再被送回来而已,不过」

由于赛米雅欲言又止,艾琳便用眼神催促她说下去。

赛米雅一面露出苦笑,一面说:「一打开那张纸呀,花香就会扑鼻而来喔!从小时候起,我就觉得那是神明的味道。」

(花香!)

艾琳觉得好像一道小小的光芒闪过眼睛深处。

「怎么了?」

被赛米雅一间,艾琳遂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搞不好,那只欧奇瓦现在还是会飞去『遗民』那里。」

「妳说什么?」赛米雅挑起眉毛。

「家母的日记里有写到,『遗民』居住的山谷有花的香味。」两个人看着彼此好一阵子,最后,赛米雅笑着摇摇头。

「会有会有这种事吗?」艾琳也露出了苦笑。

「说得也是,可能只是巧合,但是」

赛米雅立刻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嗯。就算机会只有万分之一,还是有尝试的价值。等我回到宫里,就再写信让欧奇瓦飞飞看吧!」

真王赛米雅做了还会找机会再来的约定之后,便回去王宫了。

回到宫中以后,赛米雅立刻把和艾琳一起写的询问书信交给欧奇瓦,让牠送到诸神之山去,不过后来飞回来的欧奇瓦脚环中,还是塞着同一封信。

然而,一打开那封信,就能闻到些微的花香。

一定是欧奇瓦在诸神之山的某个百花盛开的山谷里休息了一下之后,才折回来的关系吧。

神明的回答,就是这样赛米雅这么觉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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